第35章 摧毁
电线杆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现如今城市进行电路改造,规划之中,所有新建道路、楼房都将电线埋入地下,唯独在这挤挤压压、空间狭窄的城中村,才能看到蜘蛛网一样绕来绕去的电线。
墙面上贴着的白色竖长小瓷砖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忽跌落在地,惊得野猫沙哑一声叫,敏捷地跃上两旁的房。
风有点大。
有点冷。
杨全在车里等。
舒适的座椅和温暖的氛围让人昏昏欲睡,但优秀助理的素养和五倍工资让杨全抵抗住困意;他下了车,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略微提提神。
有老大爷背着手,拎一收音机往前走,里面放着粤剧,就这么悠悠地从杨全身边经过。
“其实在你心生绮念嘅时候,我就入嚟咗叻….唉,相公,你既怕又何必想,既想又何必怕呢……”
是《牡丹亭》惊梦中的第四场,《幽,媾》,任白二位演唱。
杨全一个正儿八经的河北人,来深圳两年,也开始听起了粤剧。
哎……
老大爷和收音机里的粤剧声音渐渐地一并远去了,火车的嗡鸣声仿佛震撼大地,而从这土地中生长出的黄钟枝叶蓬勃,绿油油的叶子间怒放着一簇簇的小黄花。
杨全低头看了眼手表。
嗯……叶洗砚已经进去二十五分钟了。
该出来了吧。
本该出来的叶洗砚差点进去。
千岱兰恶狠狠地咬破他的嘴唇,她第一次强吻别人,凶恶得可怕,就像生于山林的狮子在撕咬另一只文明城市而来、西装革履的狼,她听到叶洗砚在叹气,不过那大概率是幻觉,因为现在对方的唇现在正被她死死堵住。
只是千岱兰想,他现在一定很想叹气。
那又如何呢。
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是她在上面。
在把自己闷到快窒息的时候,千岱兰才松开叶洗砚,她趴在对方胸口,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洗砚已经一只手放在她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掌心贴着她的腰。
“岱兰,我们换个地方,”叶洗砚哑声说,“这里太——”
千岱兰不想和他说话。
她也不想告诉对方,这里的床单和被罩都是一次性的,她只是为了省钱订这种旅馆,不是毫无安全意识。
叶洗砚不知道。
对于一个洁癖来说,这简直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可你知道吗,叶洗砚,我赚的每一分钱都那样艰难,我花的每一笔钱都必须精打细算。
会让你感受到排斥和不适的“脏乱”,是我的日日都在接触、打交道的地方。
千岱兰想,我现在是在亵渎一个高岭之花吗?
穷为什么可怕?
穷意味着比普通人更难维持体面,外出只能订便宜的酒店,读书时借口不爱吃零食来掩盖舍不得买,坏了的东西绝不丢,缝缝补补敲敲打打继续用,几件衣服穿五年,脏了洗洗了脏,磨损到褪色发白甚至有细微小破洞——
千岱兰可以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节俭,但在叶洗砚面前,她不可以。
把这些东西暴露给喜欢的人是很痛苦的事情。
她先前那么努力在叶洗砚面前保持体面,现在,千岱兰在他面前彻底撕开了自己的不堪。
千岱兰讨厌“喜欢”。
喜欢一个人会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心。
已经是第三次了。
还是喜欢钱比较好,除非她主动花掉,否则钱不会减少。
Love is evil.
我讨厌因爱你而患得患失的自己。
“岱兰,”叶洗砚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他脖颈很烫,很热,汩汩的汗,“听话。”
“我不听话,”千岱兰固执,“这是我的地盘。”
欢迎你,叶洗砚,欢迎你来看,欢迎你亲身体验。
欢迎你看我的狼狈,欢迎你看我们的差距;语言是降维的,你想象出的贫穷和差距都太体面了,不如你现在亲眼所见。
外面的火车嗡鸣,敏锐的风挤进破旧门窗的夹缝,撩拨起窗帘颤颤。墙上贴着的海报上,大卷发鸡毛夹只穿三点的泳装美女涂大红唇,大方的身体,拘谨的笑。
千岱兰俯身,咬上叶洗砚脖颈。
他脖上青筋尝起来像那天喝过的龙舌兰,酸涩的柠檬汁,冷藏后的烈酒,冰凉的冰块,能将味蕾烧起来的盐粒。
被誉为墨西哥的灵魂,种下蓝色龙舌兰草,提取芯来酿造,八年酿出Tequila。
二十八年顺风顺水,无往不胜的叶洗砚。
千岱兰终于尝到了。
她脸颊滚烫,叶洗砚脖颈也滚烫,被那两颗小虎牙咬到脖子上的血管时,本能让叶洗砚想要推开她——人脖子上的经脉非常脆弱,野兽也常通过撕咬猎物的脖颈来使对方瞬间毙命。
他连偶尔的推拿时,都不会让旁人碰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