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第9/18页)

我不管你龙华寺是不是有很多有钱有势的施主,我姐姐可是有相好了3年的银行家川先生、兜町证券行的米先生,还有位矮个儿的议员说要为姐姐赎身,娶她做正经太太呢,只不过姐姐没有看上人家,不肯答应而已。听鸨母们讲,这个人其实在官场很有势力。如果不信尽可以去打听好了,人们都说大黑屋要是没我大卷姐姐,那生意也算是做到头了,所以妓院老板也不敢怠慢我的父母亲和我。就说有一次我在会客间玩羽毽子,不小心撞倒了楼主供在神龛里的大花瓶,并且花瓶还倒下损坏了他最宝贝的财神大黑神,破坏得一塌糊涂。尽管如此,正在隔壁房间喝酒的老板也只是说了句“美登利你太淘气”而已,完全没有责罚的意思。后来院里的姐姐姨娘们谈起这件事,无不以羡慕的语气说“这要是换做是别人摔的,老板肯定大发雷霆”。不用说,我这也是沾了姐姐的光。

虽然我们一家是寄住在人家的别院看家,但姐姐身为大黑屋的头牌,我怎么能够忍受长吉这种人的欺侮?龙华寺的小和尚,你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作践我,你实在是太可恨了!

美登利也是被娇惯了的孩子,越想越受不了这口气。她心口不快,气得折断了石笔,丢掉了砚墨,将那教科书与算盘统统弃之敝履,从此不再去上学,只管与要好的伙伴尽情玩耍。

八 

傍晚时分,客人们坐着车子匆匆而来;次日清晨,客人们又怀揣温柔乡的

残梦失落地乘车离开;有的客人怕被别人认出,帽子压得很低;有的客人用手巾包着脸,回味着临别时妓女们在他背上的哀怨捶打,捶打得越痛心里头越得意。心里美滋滋,脸上笑嘻嘻,这神情看起来真有点惊悚;走到下坡路,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从千住满载青菜回来的大车。难怪大家都把从花街到三岛神社拐弯的那一段路叫作疯子胡同,途经这片回家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一副笑眼迷离的痴状。有人见了,曾经在胡同旁说过犀利讽刺的话:“别看这些人在外面都是声名显赫的达官贵人,其实连一分钱也不值。” 

当今的世道,每个人家都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宝贝一样宠着,这都用不着引用《长恨歌》中“杨家有女初长成”这句话,只看从这附近的胡同和杂院出过多少赫夜姬般的美女就能明白了。比如现在在筑底某艺伎楼里当红的阿雪,就是个专门陪伴达官贵人、擅长舞蹈的美人。尽管在宴会上经常会装出一副不知世事的天真烂漫,说什么不知道大米是在什么树上结出来的这种傻话,其实也是在这胡同里出身的寻常闺女。以前在家的时候,还做过制作花纸牌的副业呢。

俗话说“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曾经红过一阵的这位美女,离开胡同之后就音信全无了。现如今风头正盛的花街女是和她同样长在这片胡同里的染坊姑娘——阿吉。她在千束街新开的一家门店里成了红人,在浅草公园一带的风头一时无两。

在这里,大家每天谈论最多的,都是关于哪家姑娘又发达了的事,这儿的男孩和在垃圾箱里找食物的黑尾巴狗似的,仿佛毫无用处。在这胡同中,一些精力旺盛的年轻小伙子,都互相结拜为兄弟,三五人就组成什么团体帮派。虽然没有人学侠客一样把管箫别在腰间装模作样,却也都依附在一些名号吓人的大爷底下,系着同样的手巾,握着长柄灯笼,每天都在花街里踱步游荡;还不会掷骰子,就已经会站在妓楼门口调戏里面的姑娘们。这帮家伙白天老老实实地干活,一到晚上,就跑去澡堂里洗澡,换上七五三和服,穿上木屐,凑在一起闲聊:“看见某妓院新来的那个女的没?长得好像金杉丝线店的闺女,不过就是鼻子有些塌。”这些人的脑子里想的尽是这些事,然后站在每家妓院前来回索取烟草、手纸之类的东西,和妓女们打情骂俏,把这些看成生活中最了不起的事;其中也有好人家的儿子本可以继承家业,也跟着这帮人学坏了,在大门附近惹是生非。

女人的势力不可谓不大,且看五丁街一年四季到处存在的繁荣豪华,都是她们的功劳。虽说现在不兴提着带字号的灯笼迎接客人,但接待客人时人们木屐的走动声,以及妓院里的欢声笑语,歌舞升平,都不免使人心驰神往,忍不住踏入门中。

你要是问男人们究竟图些什么,他们会说“红红的衣领子、美丽的发髻、长长的无袖衫,笑起来勾魂的眉眼嘴角”,你说不出来哪里好看,但这些姑娘们就是让人魂牵梦绕,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没去过的人是感受不到的。

美登利天天在这种环境之中成长,自然是耳濡目染,感觉一切都理所当然。她根本不觉得男人有什么,也不觉得做妓女是种卑贱的生活。之前姐姐离开故乡时,还眼含热泪送别,如今想来往事如烟如梦,现在反倒羡慕姐姐这么红,能够顺自己的心意照顾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