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11页)

“怎么了?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因为我……我一直很担心。”

“担心什么?”

“你走后,我觉得台湾这座岛好像变轻了。我怕台湾会在海上漂呀漂的,你就回不来了。”荃,台湾不会变轻的。因为我的心,一直都在。

没多久,明菁结束实习老师生涯,并通过了台南市一所女子高中的教师任用资格,当上正式老师。“为什么不回基隆任教?”“留在台南陪你,不好吗?”明菁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因为我喜欢明菁留在台南,却又害怕明菁留在台南。如果我说“喜欢”,我觉得对不起荃。如果我竟然“害怕”,又对不起明菁。也许是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得不到排遣,我开始到子尧兄的房间看书。

我通常会看八字或紫微斗数之类的命理学书籍。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犹豫不决的个性?

“你怎么老看这类书呢?”子尧兄指着我手中一本关于命理学的书。“只是想看而已。”“命理学算是古人写的一种模式,用来描述生命的过程和轨迹。”子尧兄阖上他正阅读的书本,放在桌上,走近我:“这跟你用数学模式描述物理现象,没什么太大差别。”“嗯。”“它仅是提供参考而已,不必太在意。有时意志力尚远胜于它。”“嗯。”“我对命理学还算有点研究,”子尧兄看看我,“说吧,碰到什么问题呢?感情吗?”

“子尧兄,我可以问你吗?”“当然可以。不过如果是感情的事,就不用问我了。”“为什么?”“你爱不爱她,这要问你;她爱不爱你,这要问她。你们到底相不相爱,这要问你们,怎么会问我这种江湖术士呢?如果你命中注定林明菁适合你,可是你爱的却是别人,你该如何?只能自己下决心而已。”“子尧兄,谢谢你。”原来他是在点化我。“痴儿啊痴儿。”子尧兄拍拍我的头。

子尧兄说得没错,我应该下决心。天平既已失去平衡,是将它拿掉的时候了。在一个星期六中午,我下班回家,打开客厅的落地窗。“过儿,你回来了。”“姑姑,这是……”我看到客厅内还坐着七个高中女生,有点惊讶。“她们是学校的校刊社成员,我带她们来这里讨论事情,不介意吧?”“当然不介意。”我笑了笑。“姑姑、过儿。”有一位绑马尾的女孩子高喊,“杨过与小龙女!”“好美哦。”“真浪漫。”“感人呀。”“太酷了。”“缠绵哟。”其余六个女孩子开始赞叹着。

“老师当小龙女是绰绰有余,可是这个杨过嘛,算是差强人意。”有一个坐在明菁旁,头发剪得很短的女孩子,低声向身旁的女孩说。“咳咳……”我轻咳了两声,“我耳朵很好哦。”“是呀。您的五官中,也只有耳朵最好看。”短发女孩说完后,七个女孩子笑成一团。“不可以没礼貌。”明菁笑说,“这位蔡大哥,人很好的。”“老师心疼了哟。”“真是鹣鲽情深呀。”“还有夫唱妇随哦。”七个女孩子又开始起哄。

短发女孩站起身说:“我们每人给老师和蔡大哥祝福吧。我先说……”“白头誓言需牢记。”“天上地下,人间海底,生死在一起。”“若油调蜜,如胶似漆,永远不分离。”“天上要学鸟比翼,地下愿做枝连理,祸福两相依。”“深深爱意有如明皇贵妃不忍去。”“浓浓情谊恰似牛郎织女长相忆。”“愿效仲卿兰芝东南飞,坚贞永不移!”

七个女孩,一人说一句。

“我们今天不是来讨论《神雕侠侣》的。”明菁虽然笑得很开心,但还是保持着老师应有的风范。“老师,你跟耳朵很好的蔡大哥是怎么认识的?”绑马尾的女孩说。“说嘛说嘛。”其他女生也附和着。明菁看看我,然后笑着说:“我跟他呀,是联谊的时候认识的。那时我们要上车前,要抽……”

明菁开始诉说我跟她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她说得很详尽,有些细节我甚至已经忘记了。明菁边说边笑,她那种快乐的神情与闪亮的眼神,我永远忘不掉。

折腾了一下午,七个女生终于要走了。“别学陈世美哦。”“要好好对老师哦。”“不可以花心哦。”她们临走前,还对我撂下这些狠话。“过儿,对不起。我的学生很顽皮。”学生走后,明菁笑着道歉。“没关系。高中生本来就应该活泼。”我也笑了笑。“过儿,谢谢你。你并没有否认。”明菁低声说。“否认什么?”明菁看看我,红了脸,然后低下头。我好像知道,我没有否认的,是什么东西了。

原来我虽然可以下定决心。

但我却始终不忍心。

过了几天,荃又到台南找她的写稿伙伴。在她回高雄前,我们相约吃晚饭,在第一次看见荃的餐馆。荃吃饭时,常常看着餐桌上花瓶中的花,那是一朵红玫瑰。离开餐馆时,我跟服务生要了那朵红玫瑰,送给荃。荃接过花,怔怔地看了几秒,然后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