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青春(第44/49页)

洪场长阴沉着脸,说:“瞒着不妥吧?”

肖科长也说:“还是告诉他好,否则弄不好反而激化矛盾。”

孔局长点点头:“好吧。不过不要简单拿通知给他看,要先做好正面教育工作,老肖亲自去一趟吧。我看可以用工作队的名义说两句安慰的话,但主要是要教育他化悲痛为力量,认真反省自己的问题,告诉他,他的错误并不大,现在关键是态度不好。凭这个态度还能出来?”

洪场长叹了口气,谁也不明白他叹得什么。“好吧,”他说:“我跟老肖一块去,既然出不来,也不能老住在那个蒸笼里,我去跟一分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给他现搭个棚子住,不然他的‘通知书’也快来了。”

口气是不大顺耳了,可谁也反应不出什么词儿来驳他。

下午三点钟,他们乘一辆吉普车要走,我拦住车门,要求同去,他们答应了。

虽是星期天,一分场却因为忙着安置刚刚接收的两百多个新犯人,干部们大都没有放假。我们先到分场长的办公室和头头们简单说了几句情况,就准备起身到监区去。毕竟是洪场长和肖科长亲自出面,一分场的分场长格外重视地正要吩咐人把监区的接见室打开,不料洪场长却摆手叫住了。

“接见室是供犯人家属探视用的,他又不是犯人,让他上那儿去他会有想法的。”

分场长解释说:“就那儿还干净点。”

洪场长执意不允:“就随便找个办公室吧,我们谈不长。”

于是就定在离监区最近的生产股办公棚里谈,我们因为又谈了几句给小祥搭棚子的事耽搁了一会儿,等来到生产股时,带小祥来的队长说,他已经在棚子里等了。

肖科长和分场长正要进去,洪场长一横手又拦住了,说:“我看还是先让女同志进去开这个头吧,气氛好一点。”

肖科长看了我一眼,犹豫地点了一下头。

小祥独自坐在屋里,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进来。我一看见他才知道自己领了一个多么艰难的使命,我怎么开这个口呢?我的心怦怦跳,先把那两包“大前门”拿了出来。

“你买的?”他有点惊奇。

“啊,不,”我竟慌慌张张脱口而出:“是你姥姥……”

“她给我买烟?”他睁大眼睛,好在并未发现我的慌张,急着问:“你去医院了?她能下床了?”

我为自己的粗心暗暗叫苦,慌乱中只好一误再误地往下编:“是她托人买的。”

“啊——”小祥很认真地看看那两包烟,放在鼻子下面闻闻,脸上微微有点笑意,眼圈却红了。

我攥着兜里那张发烫的“通知书”,手心儿里全是汗,张嘴刚想说,一颗心却紧张得差点从嘴里蹦出来,这时小祥又开口了,他的情绪比上午好得多了。

“我忘了一件事,听说我姥姥前几天跟刘成德要那个立柜的钱来着,这怎么行呢,你什么时候再见到她,千万替我说说,就说我给她跪下了!”

我的眼泪忽一下出来了,扭身跑出了屋子。

“怎么样?”肖科长问。

我把“死亡通知书”拿了出来,“你们去吧,我说不出来。”

肖科长皱起眉头,“怎么他还没掉泪,你倒先哭开了,这可是执行任务!”

洪场长沉沉地打断他,“老肖,我们进吧。”

他们在屋里怎么谈的,我不知道,意外的是,小祥像是非常平静,我在外面没有听到一点声响。十分钟后,他们三个鱼贯而出,只简短地冲我说了句:“给他看了,让他一个人安静会儿吧。”

向分场长道了别,我们坐上车子回来了,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晚上,按工作日程的安排,各分场来汇报警卫力量的调整情况,又轮到我做记录。因为孔局长特意垂询,一分场的人便顺带讲了讲小祥的情况。

“今天洪场长他们走以后,他开始还倒安静,光是自己在反省号里小声哭了一阵。晚上给他送饭的时候,他提出要去看一眼他姥姥的尸首,送饭的同志没理他,跟他说已经埋了,他不信,砸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门,凶得很,还骂人。”

“骂什么?”孔局长霍然板起脸来。

一分场的人迟疑了一下,说:“就是什么混蛋啦,畜牲啦之类,乱骂呗。”

砸门,又加上骂人,似乎不大好为他说情了,洪场长也只得环顾左右,迂回着问:“他姥姥下葬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