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3/21页)

“仕昌,整理行装,今晚有行动,准备出发!”李竹明安排道。

“去哪里啊?”大爷问道。

“管那么多干吗?是你问的吗?我也不清楚。”李竹明训斥道。

随着“嘟嘟”的哨声,100多人集合完毕,戎装“哐哐”出了南关,直奔西南而行。

队伍越走越近,大爷没想到是突袭秦戈庄。突袭的主要目的是抢粮。入冬以来,部队给养严重不足,上边供给不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俗话说:“金辉渠,银祖官,不如秦戈庄和土山。”我村水土肥满,较为富庶,一直是国共两党供粮的重要来源。

腊月初一正是朔月日,没有月亮的冬晚,更是一片黑漆漆。途经村庄除了几声犬吠,几乎不见灯光。静悄悄的夜晚,只有队伍行军刷刷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低咳。

夜里十二点左右,队伍走到村东,这是进村唯一的必经之路,其他南北是山,西面为河。带队的张连长根据事先分工,四周放上流动哨,南山、北山各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压阵,张连长安排大爷带领一排二排去包围民兵部,先解决民兵,其他村外待命。队伍事先保密很强,但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民兵当晚转移了,只留下自卫团在民兵部。多年以后才知道,当年是“鬼的好”高瑞云提前回村给民兵报的信,这使得鬼的好在解放后的历次运动中赚了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地下工作者的身份而躲过整顿和批斗,一直到我小时候记忆中那个老是背着手走路杨树杆子一样身材的老头在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出去卖香油路上得了脑血栓最后躺在炕上平静地死去。多年以后也才知道那次偷袭民兵部是鬼的好提前告诉张连长说自卫团里有他近属,他不能出面,而让没有近属的大爷领着去,事实恰恰相反。他只不过不想让自己在乡亲们中受牵连。

清冷的夜晚,零下十五度,冬闲本来就没有多少事情,为了省油,大部分村民都早早地脱衣睡了,甚至很多买不起火油的村民晚上是不点灯的。整个漆黑的村庄睡得烂熟烂熟,像李二狗南关大集卖的烤地瓜,平静而安详,就连狗都懒得叫,偶尔有老鼠从草垛里钻出来,嘴巴贴着地面,地撒欢寻爱找吃的。老槐树依然那么巍峨,高探的虬枝融化在漆黑的夜晚,像一副纯炭笔涂抹的墨画。

“咕咕!”队伍惊醒了不知名的夜鸟。偶尔有麻雀从草垛里飞出,消失在夜空里。

“排长,前面那排屋就是民兵部,我是本村的,乡里乡亲的就不便出面了。我在这里放哨。”到了老槐树下,大爷指了指黑暗中的民兵部。大爷这时突然改变注意,没跟着队伍包围民兵部,自己提着匣子枪站在了老槐树下。

“好!看好,上!”排长一挥手,训练有素的部队“哗”子弹上膛,打开保险,像狸猫一样“噌”一下散开,有的站在大门口,有的士兵在墙下一蹲,另一士兵脚踩其肩,那士兵“噌”一站,人借其劲,便翻墙进了院内,有的从后面,四面包围了民兵部。

民兵部里,老爷爷李孟仲和四个老头还没睡。老爷爷出去巡逻回来不久,要是晚一会儿就碰上队伍了。

“老宝大哥,今晚你和郑云值下班,这民兵拉出去了,更要多加小心!”老爷爷一边擦那膛线都快磨平的“汉阳造”,一边和一个老头说话。

“行,知道了。”那叫老宝的答应到。“那我们俩先躺一会儿了啊!”

老爷爷没有睡意,在昏暗的灯光下,边擦枪边低声唱他喜欢的那京剧《卧龙吊孝》。

一见灵位泪涟涟,捶胸顿足向谁言。我哭(哇)哭一声周都(哇)督,我叫叫一声公瑾先生(呐),啊……我的心(呐)痛酸(呐)。

见灵堂不由人(呐)珠泪满面。都督!公瑾!啊呀贤弟呀!叫(哇)一声公(呃)瑾弟细(呀)听根源,曹孟德领兵八十三万,擅敢夺东(呃)吴郡吞(呐)并江南。周都(哇)督虽年少颇具肝胆……

“死火炉子,你半夜三更唱什么哭丧啊,快睡!”老宝埋怨大爷。

“哎,这就躺下喽!这大冷天的俺火炉子要真搂着个火炉子睡觉那有多舒服。”李孟仲老爷爷答应着。“噗”一下,吹灭了煤油灯。

民兵部的后窗户冬天为了御寒,用“墼”堵死了。当老爷爷在唱《卧龙吊孝》的时候,一个士兵已用刺刀挖开了一个“墼”。

“哗啦!”土块掉到了屋内地上。

“什么人?有情况!”李孟仲刚躺下,一激灵,本能地抓起了“汉阳造”,一起身坐起来。就在他抓起“汉阳造”连子弹都没来得及上膛的时候,一束强烈的手电筒光从后窗射进来,紧跟着“哒哒”冲锋枪一个点射,一串子弹恰好平着全部射进了他的胸膛,李孟仲顿时全身像触电一样扭曲着,子弹从前胸进去又从后胸射出,几柱血流从枪眼飞溅而出,喷在炕上,喷在一边睡觉的老宝身上,老宝反应稍快一点,一骨碌滚到了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