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4/21页)

就在枪响的同时,房屋门“咣”的一声,几束手电筒光同时射进来,“不许动!不许动!”几声喝令,几个士兵全副武装,手端冲锋枪,冲了进来。

“他妈的,你们民兵呢?”进来的士兵一看是五个老头,老爷爷已成一个血人,倒在炕上,炕上满是喷出的血。那四个老头炕上炕下哆嗦着。

“天黑说有任务,转移出去了。”老宝回答到。“老总,我们只是村里值班打更的啊!”

枪声就是信号,张连长一挥手,队伍“哗”开进了村里。同时,降媚山和北山上两挺重机枪“哒哒哒哒”响起来,在这寂静的夜晚叫得更加凄厉。

平静的夜晚陡然打破。哭声、喊声、人叫声、马嘶声、牛哞声、狗吠声交织在一起,穿透村庄的各个角落,穿透寂静的深夜,穿透人们冰冷的心。

老槐树下火把通明,把斑驳脱落的树皮照成了古铜色。熟睡中被激烈枪声惊醒的人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个个的家门被枪托砸开,大人小孩被赶到了老槐树下。张连长把庄长王希提从人群里提溜出来。

“爷们,今夜出来,不想太难为乡亲,更不想让乡亲们流血。你村共150户,我们就要5000斤粮食,不多,你看着办吧。”张连长说。

大爷听到民兵部枪声后,就没脸露面了,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刽子手。当张连长带人进村抓人弄粮食的时候,他没有听清楚张连长以后说了些什么。他茫然地提枪进了民兵部。

四个老头已被抓走,半死半灭的煤油灯下,一个高个子老头躺在炕上,头向里,头发直竖,根根尽裂,目眦尽裂,愤怒痛苦的眸悲凉地瞪裂,裸露的满胸已成蜂窝眼,炕上的血染红了被子染红了席子。手抓钢枪,作射击状。脚蹬席子,破烂的篾子由于痛苦的挣扎竟扎进了他脚。那个老头,那个大爷小时候就骑在他肩上欢笑的老头,他再熟悉不过了。家里没钱上学,从小就是李孟仲爷爷供养他上学,李孟仲视大爷比亲孙子还亲,指望能“金榜高悬当玉阙,锦衣即著到家林”,可如今是大爷引人把他害了。

大爷怎么也没想到今晚是自卫团在值班,怎么也没想到民兵事先得信后转移了而安排自卫团当替死鬼,怎么也没想到大爷今晚在这里值班。

李孟仲刚才还在清唱《卧龙吊孝》,可如今身躺血泊命归黄泉,谁为他吊孝?谁为他词悼?

“爷爷,是我害了你啊!”大爷“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用手狠狠地撕裂着自己的头发,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撕出来。

“爷爷,是我不孝啊!是我害了你啊!”大爷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爷爷啊,我仕昌愧对你的教养啊!”大爷用手覆在老爷爷眼上,把眼捂热让老爷爷瞑目,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鼻涕眼泪一同顺着下来。

涕沱若,戚嗟若!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呜呼哀哉,魂灵安兮!

李孟仲,我的老爷爷!秦戈庄,我的老槐树!

“在这里!仕昌,快起来,队伍都集合好了,准备回去了,点名找不到你,快走!”几个士兵进来拖拉着大爷离开了民兵部。

粮食已经凑好,有玉米、高粱、小麦,还有些地瓜干,足足装了四马车。村民已经回去,只剩下王希提在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

“他妈的,今晚没有捉到民兵,便宜他们了。王大勇,带领一班把民兵的房子给我烧了。把这四个老头带走。”张连长下令到。

“长官,长官,我们冤枉啊!我们可没干对不起国军的事情啊!”老宝向张连长求情。

张连长不理他们四个的乱号,看看表,已是凌晨6点,天已开始放亮,老槐树轮廓清晰可见,赶紧带领队伍,押着马车迅速出村。

大爷回头看,村里几处已腾起红红的火光,在黎明的暗夜里格外显眼,还传来村民的叫喊声。一会儿,王大勇带着全班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连长,该点的都点着了,还点了几处拿不准的。”王大勇说。

腊月初八,爷爷和父亲正在南关大集打扫花生皮。父亲眼尖,老远看见村里老宝他老婆挎着个“院子”,颠着小脚,东张西望地向爷爷这边走来。父亲赶紧躲到一边,看她来县城究竟干什么?

“大兄弟啊,在扫花生皮啊!”她走到爷爷面前和爷爷搭讪。爷爷反应慢,低着头扫他的花生皮。

“啊,是老宝家嫂子啊!你进城来了,进城干什么啊?”爷爷问。

“大兄弟啊,呜呜……你要救救我们家老宝啊!”老宝老婆对着爷爷哭起来。“啊!嫂子,你这是怎么啦?”爷爷吓了一大跳。

“呜呜……腊月初一国军到咱庄里抢粮食,把李孟仲打死了,还有我家老头子四个人也被抓到县城来了,现在不知音信。你家老大不是在里面吗?求你找他说说情,你看,这都快过年了,人也没个影子,让我怎么活啊?呜呜……”老宝老婆泪一把鼻涕一把嘟嘟一大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