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5/21页)

爷爷这才弄明白。没等爷爷再反应,老宝老婆从“院子”里掏出20块大洋。

“大兄弟,这是村里凑来赎人的,王成才让我来找你家老大。我怎么敢去找啊,我老婆子拜托你啦!”老宝老婆一边哭,一边塞给爷爷。

爷爷老实愚讷,一直就没插上和老宝老婆说话,没等爷爷发话,老宝老婆说了一声:“大兄弟,你一定帮忙啊!”颠着小脚走了。

“哎哎……”爷爷向老宝老婆挥了挥手,站在那里发呆。

“爷啊,这钱你怎么敢要啊?这是人家的买命钱啊!我们办不成怎么办?村里王成才能饶了我们吗?我老远就看见她过来了,肯定没好事!”父亲跑过来埋怨爷爷。

“那你说怎么办啊?”爷爷没有了注意。

“把钱给我,我去找我大哥去。”父亲说。

父亲找到大爷说明情况。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大爷一脸阴郁,把钱接过来说。自从老爷爷被打死了他就无精打采像得了瘟病的鸡。

两天后,老宝四个不仅回去了,还把四辆马车赶回了村里。爷爷松了一大口气。

年关将近,安丘城出现了少有的繁华。大街上不时迸出炮仗的声音,偶尔还有一连串的鞭炮声,像“马克沁”重机枪的点射。卖瓜果糖枣的小贩抓紧这大好的时候回笼资金,卖力地招呼着客人。卖菜的、卖粮食的,一大早就冒着雪花摆到了市场上,不时有卖糖葫芦的用一根杆子挑着,在人群里“冰糖葫芦”慢悠悠地晃着。

“二十三,糖瓜粘。”这天是民间小过年,是灶王爷升天的时候。而除夕这天是灶神从天上回来的日子,因此民间都要祭灶神。灶神上天所要做的,是向天帝报告这户人家的善恶功过。若是积德行善的人家,上天将会令其渐渐兴隆;若是作恶的人家,上天将会使其渐渐衰败。按照传统风俗,这天晚上,要摆好糖果糕点之类,在锅台上方贴上灶王爷年画,上书“东厨司命主”“人间监察神”“一家之主”等文字,以表明灶神的地位。两旁贴上“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等对联,以保佑全家老小的平安,举行祭灶仪式,也就是“辞灶”。爷爷再穷,也不忘今天是小过年啊,可这个年怎么过啊?什么也没有!爱日烘晴,梅梢春动,晓窗客梦方还。清冷的早晨,一家人喝了点玉米面子粥,坐在炕上取暖,沉闷的气氛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屋里冷得像冰窖,城里有钱人家早在阴历十月初就生炉子了,只有四叔和五叔实在无聊极了,就在炕上乱翻。姐姐才9个月,跟着流亡,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由于营养不良,长得黑瘦,小嘴“咿咿呀呀”嘟囔着,大娘在炕上把被子铺开,让姐姐在上面玩,学爬行。

父亲看着窗外簌簌的雪花,啥也没得想。生活的困苦把一个年仅16岁的小伙子也折磨得麻木了。

突然,父亲听到那破大门响。

“爷,有人敲门,我去看看。”父亲说。

“啊?不是来抓流亡户的吧?”爷爷陡然害怕起来。

“按说这雪天他们不会来找事的。”父亲边说边趿拉着鞋子跑了出去。

父亲领进一个雪人来。爷爷、奶奶、大娘好惊喜!是大爷的岳父。老人浑身披着雪花,挂着白胡子,挎着个“院子”,累得直喘气,从刘家道子走到这里要30多公里。

“大大(即爸爸),这么个天你怎么来了?”大娘见到亲人好高兴,一边给他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说。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不挂念你们?”老人对大娘说。

“表弟,今天不是二十三小过年吗?你嫂子惦记着你们,让我送点吃的,我也顺便赶集买点年货。”老人对爷爷说。然后老人打开盖“院子”的包袱。呵!爷爷好感动!老人送来了一“院子”小米,两块豆腐,还有一块年糕。四叔、五叔馋得伸手就要抓年糕吃,被奶奶止住了。

“来,孩子们,有好吃的。”老人变戏法一样从内衣兜里掏出了一把炒熟的花生,还温乎乎的。“也嚼几个给渠吃。”

清晨凄凉的气氛被大爷岳父的到来一扫而光,单薄阴冷的房间顿时厚实温暖,老人亲热地抱着姐姐,亲着姐姐,一家人聊着家常。

“表弟,这样流亡不是办法,得好好地想个办法了,孩子们跟着都受苦了。”雪霁阳出,耀得房间里格外亮堂。老人把“院子”的东西都腾出来去赶集了。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按照风俗,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清扫出门。虽然是人家的房子,也不知谁家的房子,但毕竟是过年,东西虽没有多少,一家人流亡就是带着衣服被子。但爷爷还是吩咐奶奶、父亲把屋里屋外、墙角内外、天棚、烟囱、炉灶,能清扫的地方都打扫了个干净。生活再困苦,挡不住奶奶这个爱干净的人;家里再穷苦,奶奶总是收拾得有条不紊,干净整洁;衣服再破,奶奶总是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去污的东西,奶奶多搓几遍尽量洗干净。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奶奶就找些皂角捣碎来洗衣服。流亡这么长时间,奶奶尽量找机会给四叔、五叔洗澡洗衣服。奶奶的这个好习惯,形成了一个传统,在我们家代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