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71/78页)

帅克守着电话甜甜蜜蜜睡了一觉,却忘了挂话筒,因此他趴在桌上酣睡时就不会有人干扰了。而团办的电话员老接不到11步兵连的回音,便骂起人来。他得到一份新电报,要求明天十二点以前把还没有注射伤寒预防疫苗的人数向团办汇报。

此时路卡什中尉却在军人俱乐部跟军医散克拉在一起。散克拉跨在一张椅子上,用台球棍有节奏地敲打着地板,同时说出下面的话:

“撒拉逊苏丹萨拉丁第一次明白过来,原来医疗队是中立的。

“医疗队对双方的伤员都要照顾。

“伤员的药品和护理费用都由对方支付,不用补偿。

“可以凭将军发给的通行证向医疗队派去医生和助手。

“受伤的俘虏将在将军的保护或保证之下遣返,或是交换。他们以后还可以继续服役。

“双方伤员都须送进医院,并有安全的住所,不应被俘虏或消灭。还应容许为伤员留下保卫人员。保卫人员跟伤员相同,可以凭将军发的通行证返回部队。本条文亦适用于随军神父、内外科医生、药剂师、护士、医药助理及指定看护伤病员之人员。此类人员不能俘虏,必须以同样方式遣返。”

散克拉医生已经敲断了两根台球棍,却还没有完成他那篇关于照顾战争伤员的独特论文。将军发通行证问题老纠缠着他。

路卡什中尉喝光了纯咖啡便打道回府。回到家却发现大胡子巨人巴龙用盘子在他的酒精炉子上煎着意大利腊肠。

“我擅自做了主,”巴龙嗫嚅道,“启禀长官,请原谅……”

路卡什中尉望了他一眼。那一刻他似乎觉得巴龙是个大娃娃,一个纯真的动物。他突然感到抱歉,巴龙受到了巨大食欲的折磨,而他却把他捆了起来。

“你就继续煎吧,巴龙,”他解下指挥刀说,“我明天就批条子,让你多领一份面包。”

路卡什中尉在桌前坐下时不禁百感交集,给他姑母写了一封伤感的信:


亲爱的姑母:

刚得到消息,我即将带领连队,离此开赴前线。此信说不定就是你能接到的我最后的信了。到处都有激烈的战斗,而我方伤亡惨重。因此,寄上信里这些话时我心情沉重:与其是盼望重见,不如说是向你最后诀别!


“明天早上再写完吧。”路卡什中尉想了想,上床睡了。

巴龙一见中尉睡着了,便像夜里的黑蟑螂,在屋里悄悄地蹿来蹿去。他打开了中尉的箱子,拿出一大块巧克力,咬了起来。中尉睡觉略有响动,他又吓坏了,急忙把咬了一半的巧克力放回箱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然后,他悄悄溜过去,读了中尉的信。

他感动了,尤其是那“最后诀别”的话。

他在门口的草荐上躺下了,想起了老家和宰杀牲口的情景。他总摆脱不了一个生动的印象:自己在一根肥肉腊肠上打洞,放气,以免煮时爆炸。

有一回他邻居家一根腊肠全爆炸成了碎片。回忆着这事他睡着了,却很不安稳。

他梦见找来一个笨手拙脚的屠户,在他把肉灌进肠衣里做捷克式猪肝杂碎腊肠时,那肠子却爆炸了。又梦见屠户忘了做血肠,刚煮好的猪肉也突然消失,固定腊肠用的小棍子也不够。然后,他梦见被送上了擂鼓军事法庭,因为他在野战厨房拿一块肉被抓住了。最后他看见自己吊在莱妲河边的布鲁克,挂在军营所在的林阴道的一棵酸橙树上。


帅克破晓时醒来,各部队厨房传来了正熬着的罐头咖啡的香味。他机械地挂上话筒,好像刚刚通完话,然后便绕着办公室做了一番破晓的散步,一边走一边唱歌。

他从歌儿的正中唱起:有个大兵打扮成姑娘,到磨房去会他的情人。磨房主安排他跟女儿睡觉。睡觉以前磨房主对妻子叫道:


妈妈你赶快去煮点东西,

好让这小姑娘吃完睡去。


磨房老板娘给了那卑鄙的流氓一点吃的,然后就出现了家庭悲剧:


八点钟磨房老夫妇醒来,

在门上发现这样的语句:

“你女儿安妮原是个处女,

可如今,天呀,变了样子。”


帅克唱最后那句时十分卖劲,让整个办公室都活了过来。后勤军士长范涅克醒了,问是什么时候。

“刚刚才吹了起床号。”

“那我喝完咖啡就起床,”范涅克决定。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时间的。“总而言之他们都欺负咱们,拿咱们瞎折腾,不必要地赶着咱跑来跑去,跟昨天领罐头一样……”范涅克打了个呵欠,问他昨天晚上回来是不是说话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