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72/78页)

“稍微偏离了航向,”帅克说。“老说些什么色呀空呀,色不是色,不是色却是色,色又不是色什么的。但是那很快就结束了,你马上像锯木厂一样拉起锯来。”

帅克住了嘴,走到了门口,又回到后勤军士长床前站住,说:

“就我个人所关心的而言,军士长,在我听见你谈到色不是色的时候,倒想起了一个叫扎特卡的人。那人搞天然气,在雷特纳天然气公司干活。他的工作是点燃天然气灯再挂出去。他是个开明人,雷特纳的各种酒店都去,因为他点燃了灯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往外挂,早上他回到天然气公司时也常常像你昨晚那样说话。不过他说的是:‘六角体就是多角体,六角体多角就是这个道理。’他那话我是用眼睛亲自看见的,那时我因为在街上惹了麻烦,抓我的警察烂醉如泥,把我带进的是天然气公司,而不是警察局。

“那以后,”帅克平静地说,“那位扎特卡就得了个悲惨的结局。他参加了贞女玛利会,跟那些假装神圣的骚娘们一起到查尔斯广场的圣依格纳教堂去听叶美尔卡神父布道。传教士到了圣依格纳教堂,扎特卡却忘了关掉他那地区的煤气灯。于是那灯在街上亮了三天三夜没有关。

“一个人突然热中于谈哲学,”帅克继续说,“却又卡了壳,是很糟糕的,就永远有发震颤性梦呓的臭味。几年前他们从75团给我们调来了一位少校,名叫布吕赫。此人每月总要集合我们一次,让我们排成方阵,跟我们讨论军队的上级是什么。他只喝斯丽佛维采杜松子酒,从不喝别的。‘每个上级,士兵们,’他常在军营大院里对我们讲,‘作为上级,都是最完美的人,比你们众人加在一起还聪明一百倍。比上级军官更完美的存在你们是想像不出来的,士兵们,哪怕你想上一辈子。每个上级都是一种必须的存在,而你们,士兵们则是附属的存在。你们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假如打起仗来,士兵们,你们为皇帝陛下牺牲了生命,那倒好,那就没有多大变化了。可如果在那以前,你们还没有死,而你们的军官却阵亡了,那时你就会感到多么离不开他了。就会感到那对你们是多么大的损失了。军官必须存在,而事实上,你们的存在绝对派生于你们军官的存在。你们从属于他们。没有他们你们就生活不下去。没有你们的军事上级你们是连屁也不会放的。对于你们说来,我的士兵们,军官就是你们的道德法则,不管你们理解不理解。由于一切法则都需有立法人,士兵们,你们对于军官就要感到,而且必须感到,完全的依附。他的命令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即使你并不喜欢。’

“他说完这话,就围着广场转,一个个问士兵:

“‘你多喝了一口是什么感觉?’

“士兵们的回答很混乱。有人说从来没有多喝过;有人说喝过就翻胃;有人还说好像觉得离不开军营了。布吕赫少校命令这些人全部出列,说因为他们表达不出自己的感觉,要惩罚他们,下午让他们在大院里做徒手训练。还没有轮到我,我想起上回他跟我们讨论时说的话,他一来到我面前,我便平静地说:

“‘启禀长官,我只要多喝了一口就永远感到一种心理紧张,一种良知的畏惧和不安。但是,如果能给我个长假,到我按时回到军营时,我就会感到全身幸福,精神也就会彻底平静的。’

“我身边的人全在格格地笑,布吕赫少校却对我大吼:

“‘你倒更像是躺在床上打鼾,身上也爬满臭虫,你这个王八蛋。可怜的猪,你脸皮可够他妈的厚的,还好意思逗乐!’

“因为这个我给铐了起来,那就一点也不好笑了!”

“部队嘛,只能这样,”后勤军士长在床上伸着懒腰说。“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乌云挂在头顶,而且随时能打雷,这是被接受的事实,没有这一条是不会有纪律的。”

“说得好极了,”帅克说。“我不能忘记一个新兵佩赫给关起来的事。连里的莫克中尉把新兵召集到了一起,一个个问他们是哪儿人。

“‘你们这些毛头,新兵,上帝不要的混蛋,’他对他们说。‘你们必须学会干脆明白地回答问题,就像挨着鞭子一样。现在咱们开始问。你是哪儿人,佩赫?’佩赫是聪明人,答道:‘包增山下的多尔尼-布索伏人。二百六十七户人家,一千九百三十六口捷克居民,住季岑,属索波卡区。原是阔思特的地产,十四世纪以来一直属圣恺莎琳教区。教堂曾经由伐茨拉夫·伏拉齐斯拉夫·内托历茨基伯爵重新修葺。有学校、邮局、电报、制糖厂、锯木厂和捷克商业铁路车站,还有个叫伐尔查的孤零零的农庄。每年举行六次交易会。’这时莫克中尉已向他扑去,一拳又一拳地打到他的腮帮上,大叫:这是教你第一次交易会的,这是教你第二次交易会的,这是第三次的,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的。’佩赫虽然是新兵,却要求提交营报告会处理。那时在办公室正好有一群有点幽默感的混蛋。他们拿多尔尼-布索伏的年交易会作为理由,让佩赫上了营报告会。营长是罗赫尔少校。‘什么事?’他问佩赫。佩赫回答:‘启禀长官,多尔尼-布索伏每年举行六次交易会。’于是罗赫尔少校顿起脚来,大发雷霆,立即把他送进了军医院精神病病房。从那以后佩赫就成了最坏的士兵,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