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战争 第二章(第5/9页)

“你知道吗?”菲莉丝·迪肯说,“我现在确实同情仆人阶级了。我们总觉得他们实在太介意食物——但在这里我们也变成这样,因为生活中没别的好指望了。昨天晚上炒蛋不够吃的时候,我还差点哭出来。”

“他们不该做炒蛋的,”玛丽·卡德纳生气地说道,“蛋应该要一个个分开来,用煎的或者水煮。炒蛋让没节操的人有机会动手脚。”

说这话时她别有用心地看着格拉迪丝,后者紧张地咯咯笑,然后走开了。

“那女孩是个懒鬼,”菲莉丝·迪肯说道,“在拉隔帘工作的时候她总说有别的事情要做,还猛拍护士长马屁。这对卫萨文来说没有用,卫萨文很公平。可是她一直谄媚卡尔,最后弄到所有轻松活儿。”

波茨不受欢迎;大家费了莫大的力气,要逼她偶尔多做些没那么轻松愉快的工作,可是波茨很狡猾,只有足智多谋的迪肯跟她势均力敌。

医生也会彼此嫉妒。他们当然全都想要比较有趣的外科病患,把病患分配到不同的病房,会引起情绪上的波涛。

内尔很快就认得所有医生跟他们的个性。有一位朗医生,高大、邋遢、懒散,还有神经质的长手指。他是院里最聪明的外科医师,有着爱说反讽话的利嘴,看诊的时候冷酷无情,但他很聪明,所有的护士长都崇拜他。

还有一位卫伯拉罕医生,他在魏兹伯里有一间很时髦的诊所。这个红润的大个儿男人,在事事顺利的时候脾气很好,然而被惹恼的时候,举止就像个被惯坏的孩子。如果他很疲倦又气恼,就会变得很粗鲁,内尔很讨厌他。

梅多斯医生是个安静、有效率的全科医生。他不热衷于动外科手术,会持续地关注每个病例,对志愿救护队护士说话时总是很有礼貌,而且不来把毛巾扔在地上这一套。

然后还有伯里医生,大家不认为他有多行,但他觉得自己无所不知。他总是想尝试不寻常的新方法,而且常常每隔几天就换一种疗法。如果他的某个病人死了,大家常有的说法是:“是伯里医生的病人,你还会觉得奇怪吗?”

还有年轻、因伤退役的基恩医生,他只比医学院学生强一点,却自以为重要。他甚至降格来跟志愿救护队护士闲聊,解释刚刚做完的手术有多么重要。内尔对卫萨文护士长说:“我不知道基恩医生替病人动手术呢,我还以为是朗医生开的刀。”护士长严肃地回答:“基恩医生负责握住那条腿,就这样。”

起初手术对内尔来说就像梦魇。她参与第一个手术,觉得自己就快晕倒时,有位护士就把她带出去了。为此她几乎不敢面对护士长,可是护士长的态度意外地和蔼。

“护士,这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缺氧跟乙醚的味道,”她仁慈地说道,“下次改参加一个比较小的手术。你会逐渐习惯的。”

在小手术中内尔还是觉得头昏,但是不必出手术室了,再下一次她只觉得恶心,更后来的那一次她完全不觉得恶心了。

有一两次,在不寻常的大规模手术以后,她会帮忙清理开刀房,里头简直像屠宰场,到处都是血。开刀房护士才十八岁,是个坚毅的小姑娘。她对内尔透露,起初她痛恨这个工作。

“第一次手术是一条腿,”她说,“截肢。护士长后来就出去了,留下我收拾,我必须自己把那条腿拿到下面的火炉去,真是可怕。”

内尔在放假的时候去跟朋友们喝下午茶,那些仁慈的老太太大动感情地说她真是了不起。

“你星期天不会工作吧,亲爱的?真的吗?喔,不过这样是不对的。星期天是休息日。”

内尔温柔地指出,星期天就跟其他日子一样,必须有人替伤兵梳洗、喂饭,老太太们承认这一点,不过似乎认为这件事情应该有更好的安排。内尔必须在午夜独自走路回家这件事,也让她们非常难过。

除了这些老太太,其他人还更难应付。

“我听说这些医院护士自以为高高在上,指使每个人,我不想忍受那种事情。我很乐意尽己所能,在这场可怕战争中贡献一己之力,可是我不会忍受无礼的态度。我这样告诉柯蒂斯太太了,她也同意我最好别去做医院的工作。”

对于这些女士,内尔连回答都省了。

此时关于“俄国人”的谣言在英伦甚嚣尘上。每个人都见过他们——或者说,就算没亲眼见到,他们家厨子的二等表亲也见到了,所以其实是一样的意思。这个谣言持续不散——因为实在太有趣又太刺激了。

有位年纪非常大的女士来到医院,把内尔拉到一边去。

“亲爱的,”她说,“别相信那个故事。那件事是真的,不过跟我们想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