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战争 第二章(第6/9页)
内尔疑惑地看着她。
“蛋啊!”老太太用酸楚的语气耳语道,“来自俄国的蛋!几百万个蛋——好让我们免于饥饿……”
内尔把这些事情都写在信里寄给弗农。她觉得跟他之间音讯隔绝得厉害。他的信理所当然地简短而克制,而他似乎不喜欢她在医院里工作。他一次又一次地敦促她去伦敦……去享受生活……
男人多么奇怪啊,内尔这么想。他们似乎不懂,她讨厌厕身于“为了男儿着想所以要让自己每天开开心心”的妇女大军之中。做着不同的事情时,人们会多快就彼此疏远啊!她无法分享弗农的生活,他也不能分享她的。
在刚分离的第一波痛楚中,她本来很确定他会被杀——那段时期已经结束了。她现在落入身为人妻的常轨之中。四个月过去了,他连点伤都没有。他不会受伤的,一切都好好的。
五个月后,他打电报来说他放假了。内尔的心几乎停止跳动。她好兴奋!她立刻去找主任,获准休假。
她搭车到伦敦去,穿着便服的感觉既陌生又不寻常。他们第一次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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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的,千真万确!载着放假士兵的列车进站了,吐出了大量的人潮。她看见他了,他真的在那里。见了面,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他疯狂地捏紧她的手,她这时才知道自己本来有多害怕……
五天的假过得飞快,就像是某种古怪的谵妄梦境。她珍爱着弗农,他也珍爱着她,但他们彼此又有点像陌生人。在她问起法国战地的时候,他的态度冷淡。那里很好——一切都很好,大家都会说说笑话,不去认真看待战事。“内尔,拜托,别那么多愁善感。回到家里却发现人人愁眉苦脸真是可怕,还有不要那么滥情地讲什么勇敢的战士为国捐躯之类的话,那种话让我觉得恶心。我们去看另一场表演吧。”
他彻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中,有某种让她不安的成分——这么轻忽地看待这一切,不知怎么地似乎更加可怕。在他问她都做些什么的时候,她只能跟他说医院里的新鲜事,而他并不喜欢。他再度央求她放弃那个工作。
“病人护理是个肮脏工作,我不喜欢你做这个。”
她觉得全身发冷,觉得被排斥了,但接着又责备起自己。夫妇重聚了,别的事情有什么重要?
他们有一段狂野的快乐时光。他们去看了一场表演,每天晚上都去跳舞,白天去逛街时,弗农会随兴所至买礼物送她,他们去了一家来自巴黎的裁缝店,坐着看做作的年轻公爵夫人裹在一束束雪纺纱里飘过去,这时弗农选了最贵的衣服版型。那天晚上内尔穿上新衣服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淘气极了,却快乐得不得了。
然后内尔说,弗农应该去见见他母亲,他却不肯。
“喔,亲爱的,我不想去!我们只有这么短的时间能相聚,我不想浪费任何一分钟。”
内尔恳求他,说迈拉会觉得极端受伤又失望的。
“那好吧,你必须跟我一起来。”
“不行,这样不成的。”
到最后,他去伯明翰做了一次旋风式的拜访。他母亲大费周章地招待他——用上大量她所请的“欣喜骄傲的泪水”来迎接他——然后又赶着他去见所有本特家族的人。那一整天刻意保持美德,让弗农回来的时候情绪沸腾了。
“内尔,你真是个狠心的恶魔。我们损失了一整天!天啊,他们真是感情用事。”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为什么他不能更爱母亲一点?不管他怎么下定决心,她为什么总有办法让他不快?他给内尔一个拥抱。
“我不该这么说的。我很高兴你叫我去了,内尔,你实在太善良了,你从来不为自己考虑。能再度跟你相聚真是太美好了,你不知道……”
那晚她穿上了那件订制的法式长礼服,两人一起出门去吃晚餐时,心里有种荒谬的感觉:因为他们是模范儿女,所以值得一顿奖赏。
晚餐快结束的时候,内尔看到弗农的脸色变了,变得僵硬,而且愈来愈焦虑。
“怎么了?”
“没什么。”他迅速地说道。
她转过头去看背后。简坐在一张靠墙的小桌子旁。
一瞬间,有种冰冷的东西落在内尔心上。然后她轻松地说道:“哎呀,是简。我们去跟她说句话吧。”
“不,我宁可不要。”他激动的口气让她有点惊讶,他也察觉了,就继续说道:“亲爱的,我太傻了。我想要拥有你,不要别的就只有你——其他人不能闯入。你吃完了吗?我们走吧。我不想错过戏的开场。”
他们付了账单走人。简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内尔则朝她挥挥手。他们提早十分钟到了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