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56/58页)
3月1日。现在,许多异常现象都表明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新奇的地域。南方地平线上一直高高地挂着一长条淡灰色雾气,雾气顶端偶尔闪出几条光带,光带忽而自东向西、忽而自西向东地发光,然后顶部显得颇为平展——简单地说,它具有了北极光所有的变化。从我们当时的位置望过去,雾团平展的顶端与我们的视点形成了大约25度的仰角。水温似乎在不断增高,水色也有非常明显的变化。
3月2日。今天我们一再盘问俘虏,终于了解了有关发生屠杀的那座岛、岛上的居民及其风俗的许多情况——但是我现在怎么能用这些情况来纠缠读者?不过,我也许可以说说,我们得知那个群岛共有八座岛屿,都由同一个酋长统治,酋长名叫特萨勒蒙或普萨勒蒙,他住在该群岛中最小的一座岛上;那些武士穿的黑色兽皮取自一种巨大的野兽,这种野兽只出没于酋长住处附近的山谷;群岛的居民只会造平底船,那四只——他们所拥有的仅有四只——木划子是他们偶然从西南方一座大岛弄来的;那俘虏名叫奴奴——他从来不知道贝内特岛——我们离开的那座岛名叫特萨拉尔。特萨勒蒙和特萨拉尔这两个词的首音都带着一种拖长的嘶嘶声,我们发现不大可能模仿这种声音,即便一再努力也发不好,它与我们在山顶上吃的那种黑毛野鸡的啼叫声一模一样。
3月3日。水温已惊人地高,水色也在急剧变化,它不再透明,而呈乳汁般的浓度和颜色。我们周围附近的海水很平静,虽有些波浪,但远不到危及划子的程度——但我们却不时看到左右两侧距离不等的远处,海面上经常出现大范围的激荡,这让我们很是惊骇。最后我们还注意到,海面发生激荡之前,南边天际雾霭区里总会出现一阵强烈的闪光。
3月4日。由于从北方吹来的风明显减弱,我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巾,想把风帆加宽一点。当时奴奴就坐在我身旁,当白色的亚麻手巾偶然在他面前闪动时,他突然一阵痉挛,随后就目光茫然呆滞,嘴里一直咕哝着“特克力—力!特克力—力!”
3月5日。风已经完全停息,但在强大的海流推动下,我们显然还在快速向南航行。按当时的情形看,我们理应为正在发生的情况感到惊恐——但我们并没有惊恐的感觉。尽管彼得斯脸上不时露出一种我看不透的表情,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恐不安。极地的冬天似乎正在来临——但来得并不让人感觉可怕。我只觉得身体和头脑都有点麻木——一种感觉模糊——仅此而已。
3月6日。灰蒙蒙的雾气又从地平线上升高了不少,并且正逐渐变得不那么灰色了。海水已变成热水,甚至有点烫手,它呈现出的乳色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明显。今天,有一次海水激荡就发生在离木划子很近的海面,照旧伴随着雾团顶端一阵强烈的闪光,而且其底端与水面也有瞬间的分离。当雾团中闪光消失,当大海的激荡渐渐平息,一种像火山灰——但肯定不是火山灰——的细细的白粉洒落在木划子和辽阔的海面上。此时,奴奴捂住脸趴在船底,无论怎样哄劝也不肯起来。
3月7日。今天我们问奴奴,他的同胞屠杀我们的伙伴是出于什么动机,但是他看上去吓得不轻,无法神志清醒地回答问题。我们一再追问,他只是做出一些傻乎乎的示意动作,譬如用食指掀起上嘴唇,露出一口牙齿等等。他的牙齿是黑色的,在此之前我们还没看见过特萨拉尔岛上居民的牙齿。
3月8日。今天有一头白兽从木划子旁边漂过,就是在特萨拉尔岛海滩上引起野蛮人骚动的那种。我本打算把它捞上木划子来,可突然感到一阵倦怠,便作罢了。水温还在上升,已经烫得无法让手在水里多浸一会。彼得斯很少说话,我不知道他那种漠然到底是什么意思。奴奴还在呼吸,仅此而已。
3月9日。白色粉末不断洒落在我们周围,而且十分密集。南边的雾气也已经升得很高很高,轮廓也开始变得更为清晰。我只能把它比作一道无边无际的瀑布,正从天上的某堵巨墙悄然翻落海中。那道巨大的水帘横贯了整个南方地平线,但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3月21日。现在,一片冥冥的黑暗悬在我们头顶,但乳色海水的深处浮现出一片光亮,光亮在木划子的舷侧无声地滑动。白色的粉末使我们几乎难以忍受,阵雨般的白粉落进水里就融化了,但却在我们身上凝结起来,还在木划子里堆积着。那道瀑布的顶端已完全隐没在高空的黑暗之中,但我们显然正在以可怕的速度飞快地向它驶去。不时可见水帘上裂开一道道宽宽的但转瞬即逝的豁口,豁口中能看见许多朦胧飘忽的幻影,一阵阵异常猛烈但却无声无息的狂风从豁口袭来,狂风撕裂了闪光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