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怅望何处(第9/18页)

其实现任蜀帅余玠的处境颇类似去职前的彭大雅,支持他的宰相郑清之已经去世,另一主战右相兼枢密使赵葵也被攻击非科举出身,而本朝惯例“宰相须用读书人”,被排挤出朝。现任执政大臣谢方叔、徐清叟等均与余玠不和,正想方设法寻找罪名,欲游说理宗皇帝将其调离四川。

虽然彭大雅因雷厉风行、行事过于严苛而在民间声名不佳,但他却是公认的定蜀功臣。是他修建了坚固如铁的重庆城,为余玠治蜀打下了根基。而最先意识到钓鱼城天险之利的也是彭大雅,而不是播州冉氏兄弟。这一节,张珏自是最清楚不过。

白秀才道:“论眼光,论谋略,论刚毅,论果敢,彭相公可都在余相公之上。若不是他是史嵩之一方的心腹,现今任蜀帅的,该是他彭大雅,而轮不到余玠了。如此,我也不会被皇城司选中,强逼做了什么暗探!”

张珏问道:“那么你在钓鱼城潜伏十余年,目的就是要监视兴戎司长官?”

白秀才道:“当然不是,我是奉命监视余相公。但做事不必那么直接。

监视他,不必非得在重庆府吧。重庆都在传制置司官署门前卖果子的摊贩是朝廷暗探,其实他根本不是。都能让人看出来,那还叫暗探吗?余相公若是想要有异动,第一个要拿下的就是兴戎司,我只需监视钓鱼城的兵力调动,便足以了解他是否有二心。”

张珏“嘿嘿”了两声,道:“果然高明。”白秀才道:“这都是朝廷安排的,我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小棋子罢了。”

张珏道:“那么你想怎样?”白秀才道:“我杀高言这件事,小张将军得帮我掩饰过去。不然后果……小张将军是知道的。”

张珏道:“后果是什么?我倒想知道。”白秀才道:“我是朝廷暗探,我的奏疏都是直接递到皇帝面前,如果我参小张将军一本,说你如何如何,你还能当得了这合州副帅吗?”

张珏道:“原来朝廷派来的暗探就是要假公济私,陷害良贤。白秀才,你不必再多费唇舌,念在邻居一场,我也不对你上绑了,你这就老老实实跟我回官署吧。”

白秀才道:“我有皇帝制书在手,你敢动我?”张珏冷冷道:“皇帝赐你制书、令牌,是为了方便你执行任务,不是派你来胡乱杀人,更不是让你借此骑到地方官员头上,挟势弄权,作威作福。”

白秀才道:“等一下,就算小张将军不肯为你自己着想,那么余相公呢?王大帅呢?他们可都对你有知遇之恩。若是我参奏他们一本,你觉得会怎样?”张珏道:“你为一己之私,一再要挟军中大将,我这就将你的言行记录下来,一一上报。”

白秀才冷笑道:“你会上报,我也会上奏,你觉得皇帝会相信谁的话?”张珏怒道:“都是因为有了你这种小人,本朝才会国将不国,江河日下。”

他极少发火,又本能地去抚摸刀柄,白秀才倒吓了一跳,退开两步,道:“小张将军想杀我吗?”张珏道:“你是朝廷命官,我也是朝廷命官,这里不是战场,我不会杀你。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押送你去重庆府。有什么话,你自己当面向余相公交代。走,可别逼我对你动手。”

白秀才道:“等一等!”忽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张将军果然有种!我刚才有意那么说,只是想试试将军的人品。”

张珏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是怕我半路派人杀了你吗?你大可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的。”白秀才道:“那好,我将我的身世讲给小张将军听。将军听完后,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再决定如何处置我,如何?”

张珏只觉得对方心意难测,转念想到对方潜伏在钓鱼城十年,从无人识破其身份,绝非泛泛之辈,一言一行必有其目的,尚在踌躇考虑。

白秀才又道:“你我邻居多年,请小张将军看在如意的份上,相信我这一次。”张珏道:“那好。”

二人重新回来堂屋坐下。白秀才道:“本朝有著名的四大书院,嵩阳、岳麓、睢阳及白鹿。靖康之变后,中原沦陷大半,宋室南渡,宋境内只剩了岳麓、白鹿两座书院。由于朱熹老夫子曾亲任白鹿洞主,又延请陆九渊等名师讲席,遂成为海内书院第一,一时文风士习之盛,济济焉,彬彬焉。有一位青年才子,慕名来到书院求学。风景秀美的庐山,文采博雅的书院,令其流连忘返,即所谓四面山水,清邃环合,无市井之喧,有泉石之胜,真群居讲学、遁迹著书之所。虽然才子家境贫寒,却也发奋读书,立志将来要考取功名,金榜挂名,报效朝廷,由此结交了不少好友。可惜呀,好事总不长久。有一位出身富贵的同学丢了银两,他素来嫉妒才子的才学,一口咬定是才子所窃,上报了学监。学监也不调查清楚,便武断地将才子开除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