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第41/57页)
他露出了羞怯的笑容。“习惯了?”
“是。”
我的房间从那天起就有了小变化。我的床单是深玫红色的,毯子是亮眼的饱和紫色,一堆枕头是淡黄褐色。马桶和淋浴都用同样褐色的浴帘掩着,墙边挂着玫红和紫色的绳子,想拉起帘子也很方便。墙边立着两个小书柜,里面放的书不是从图书馆拿来的,而是花匠专门送给我的,书柜上还散落着一些小玩意儿,最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我最上心的东西——都放在床头的架子上。
除了那些小玩意儿,房间里的东西基本代表不了我的喜好,因为都不是我选的。就算是那些小东西,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艾薇塔给我在小石头上画过一次菊花,但那只能说明她个性开朗阳光,不是我的什么特点。我留着它只能说明她对我很重要。
还有一个东西最能提醒我,此地绝不是我个人的领地: 门上的那个闪着红灯的摄像机。
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墙,看着他弯腰看书脊上的字。“这里面有多少是我父亲选的?”
“大概一半吧。”
“《卡拉马佐夫兄弟》也是?”
“不,那本是我选的。”
“真的?”他转过脸笑着问我,“信息量很大吧?”
“刚读是这样。讨论的话题还挺有趣的。”
我跟扎拉讨论过很多书,但没聊过经典。倒是跟内奥米讨论过,剖析那些作品,两个人能辩好几天,甚至好几周,最后还是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再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让我脑海里的内奥米又活了起来,这种方式比直接回忆她和纽约的那几位要来得轻松些。公寓里的每个女孩都在我的书柜里有一本对应的书。这要比纳奇拉的画和福佑的泥人隐晦得多,但是效果一样。
他检阅完书,走到床边,双手插着兜,“为什么我看到你喜欢不同层次的书一点也不惊讶?”
“你可以坐床上,没事。”
“我,呃……这是你的房间,”他局促不安地说,“我不想放肆。”
“你可以坐床上,没事。”
这回他笑了,直接用脚脱了鞋,挨着我坐在了毯子上。在第一次接吻之后我们还亲过几次,每次都很短暂但让人无法抗拒。他父亲,还有他哥哥——比他父亲略微好一点,每次看到我们可能更亲密的时候,就会过来打断我们,每当那时我也说不清楚,我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说实话,牵扯到戴斯蒙德的任何事我都说不清楚。
我们聊了一些他朋友和学校里的事,但就连这些事有时也聊得不顺。我被封闭在花园里太久了,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简直是超现实,像是什么真假参半的传说故事一样。最后,到了晚饭时间,他也该回家了,不然他母亲也会起疑他这段时间都跑哪儿去了。我们手拉着手走到中庭里。如果我陪他走到入口,他会不会把我送走了再去摁密码?我有点好奇他父亲有没有给他灌输这种预防手法。如果我硬闯出门,他会不会心软放我走?
我又能不能在其他女孩出事之前把警察带到这里来呢?
如果我没那么专注地想着“门”的事,是会立刻注意到,此时外面安静得有点怪,可我却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们刚才走过走廊时应该听到钢琴声的。我赶紧撒开他的手,也顾不上他会追过来,直接跑到音乐房。一想到我有可能看到的画面,心都要凉了。
特蕾莎还活着,没受伤。
但是崩溃了。
她坐在琴凳上,姿势标准完美,连手也端正地摆在琴键上,弓得刚刚好。她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可能弹起来一样。
但是她的脸上,泪珠静静地滴落,眼神空洞,灵魂像是被凭空抽掉了。有时候,人就在眨眼的瞬间,就在心跳的间隙,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就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
我叉开腿坐在她旁边,一只手扶着她的背。她还是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虚空,但是身子在抖。“如果你能恢复的话,尽量试试看。”我在她耳朵边说道。“我知道现在很糟,但是如果不回来,就什么都没了。比没了还要糟。”
“你觉得,如果我们试着做点什么,会不会是帮倒忙?”戴斯蒙德小心地问。
“做什么?”
“来,你先下来,把她扶好。”他先坐在凳子那头,然后让她放开琴键。我把特蕾莎的手拿开的时候,她既没反抗也没挣扎。戴斯蒙德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弹琴,曲子轻柔悠扬却充满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