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第16/19页)

那鞑靼首领泪流满面,已然双腿软倒,那年轻人则是凄厉哭叫,挣扎不已,奈何那带头军官武功高超,却如何挣脱得了?只见月光照下,映得法刀更加雪亮,那军官提起刀来,朝那鞑靼人的胸口剃了剃,须毛丛丛而落,他微微而笑,朝那鞑靼首领瞧了一眼,又朝汉人女眷望了望,忽然间,他眉头一皱,竟尔直起了身子,放开了人。

那年轻鞑子摔倒在地,已然痛哭不已,众下属不知长官何以变卦,无不皱眉道:「大人,你这是……」那带头军官摇了摇头,道:「众将听命,放开这些蛮子。」那爹爹大吃一惊,慌道:「军爷……你……你不杀他了么?」那军官道:「我不想多此一举。」那爹爹满心茫然,道:「多此一举?军爷……军爷此言何意?」那军官转过头来,朝女眷们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她们闭起眼了。」那爹爹急忙转头,只见大女儿浙雨、二女儿春风,并同自己的妻子,人人双眼紧闭,不敢多看。想是场面过于血腥,把她们都吓坏了。

那军官笑了一笑,道:「朋友,觉得我是坏人吧?」听得此言,那爹爹目光向地,不敢来答,那军官微笑道:「别怕,我并无责怪之意。大家实话实说吧,你们见我行径凶毒,心里定然想着,这帮武官好生好杀,残酷冰冷,便与那帮蒙古蛮子一个模样,是吧?」那爹爹吞了口唾沫,把脸别了开来,那军官微笑道:「不怪你们。换成我是百姓,亦做如是观。」说着把法刀抛回盆去,双手交击,朗声道:「来人!放这些人走!」众下属听闻号令,各自松手退开,众鞑靼惊喜交迸,却又怕另有诡计,诸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起身。一名军士提起马鞭,奋力朝地下一抽,厉声道:「还不走?」众匪人本还半信半疑,待给马鞭惊吓了,什么也不及深思,忙发一声喊,翻身上马,便朝北方疾驰逃窜。那娘亲原本紧闭双眼,待听马蹄隆隆,便也睁开了眼,颤声道:「军爷……你……你真放走了他们?」那军官淡然道:「我与这些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为难人家?」那娘亲颤声道:「你……你怎能这样?你是朝廷武人,食君之禄、当思补报……」那军官哦了一声,道:「好个当思补报,那照夫人看来,末将却该如何『补报』?」那娘亲低声道:「你该替百姓除害,否则便是失职。」「说得好!」那军官哈哈大笑,朗声道:「来人,取弓箭来。」他接过下属的弓箭,随即拉起那娘亲,握住那娘亲的手,左手提弓,右手搭箭,屈膝矮身,带她拉出了满弓。

那娘亲靠在军官的怀里,一时脸红心跳,不知他想做些什么。那爹爹气急败坏,大声道:「你……你要干啥?」那军官不理不睬,只将大弓瞄向了旷野,附耳说道:「来,妳要杀哪个,赶紧说一声,咱俩一齐下手。」那娘亲「啊」了一声,这才晓得对方要做什么了。

时在傍晚,日光隐褪,月色照耀,但见鞑靼惊慌逃命,背心都已暴露在射程之下,宛如待捕猎物。

强弓硬弩在手,敌人的性命全在自己的一念间,只是这些人与自己一般,个个有家室、有妻小、想必家乡也有人等着他们回去。这一箭射下,世上岂不有人要夜半啼哭了?心念于此,那娘亲俏脸惊白,玉指虽给弓弦勾得疼痛,却始终发不敢放箭。

海生大喊道:「娘!杀了他们!娘!」在儿子的呼喊中,平野上的胡虏渐渐远去,终于成了小小一点,再也瞧不到了,那娘亲终究心软,迟迟下不了手。那军官笑了笑,便将弓箭收了回来,道:「夫人,妳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人?」那娘亲面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那军官淡然道:「我最恨百姓一脸的事不关己,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好似咱们武人生来就是屠夫,满手血腥。末将只想告诉妳,汝与吾一般为人,恻隐之心,并无二致。妳的心有多好,我便有多好,妳的手有多脏,我便有多脏。」说着靠向那女人的粉颊,轻声道:「夫人,您听清楚了么?」那军官生性风流,看他口唇贴近,几如亲吻一般,却要那爹爹如何不怒?忙挡到妻子面前,咬牙喘息:「阁下……阁下尊姓大名?可否示之一二?」百姓要告状了,看这批朝廷武官不比盗匪,个个有名有姓,便一条调戏民女的大罪,也能杀掉他们的头。那军官却也不怕,坦然道:「要抄我的名字么?来,这是在下的令牌,官职品秩都在上头。」那爹爹低头去看,只见那军官递来一块篆字铁牌,上书「燕山左卫副指挥使.八品白璧暇」,那爹爹哼了一声,把名字暗暗记下了,忙扶起妻子,道:「妳没事吧?」那娘亲双腮潮红,道:「我……我很好……」说话间又朝那军官瞧了一眼,竟显出了几分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