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俄罗斯的影子(第15/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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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1851年和1852年降临在我头上的灾难,我已在别处谈过了。在我这段悲惨的经历中,恩格尔松给了我不少安慰。我和他本可以在离坟墓不远的地方相处一段时间,但是他妻子不守本分的自尊心连丧事也不肯放过。

葬仪后过了几周,恩格尔松显得心事重重,无可奈何地问我(显然这不是他的主意)愿不愿把教育我的孩子的责任交给他的妻子。

我回答说,除了儿子,我的两个女儿都要跟玛丽亚·卡斯帕罗夫娜到巴黎去,我坦率向他承认,我不能接受他的建议。

我的答复伤了他的自尊心,但我不想使他难过。

“请您凭良心对我说,您是不是认为您的妻子是教育孩子的合适人选?”

“不,”恩格尔松当即答道,“但是……但是这也许是她得救的最后希望;她仍像过去那么烦恼,您对她的信任可以成为她新的责任。”

“不过,如果尝试失败呢?”

“您是对的,我不想再谈这事,它使我感到痛苦。”

恩格尔松确实与我看法一致,没有再提这事。但这个简单的答复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在这问题上我不能让步,她也不愿退让,因此气得忘乎所以,决定立刻与恩格尔松一起离开尼斯。三天后,他向我宣布,他们要上热那亚。

“您怎么啦?”我说,“为什么这么匆忙?”

“为什么?您自己看到,我的妻子跟您,跟您的朋友们相处不好,我已经决定了……这样也许更好一些。”

过了一天他们便走了。

后来我也离开了尼斯。路过热那亚时,我见到他们彼此很客气。在我们的朋友(其中有梅迪契、皮扎卡尼、科森兹、莫尔蒂尼等)面前她表现得比较平静,比较正常。尽管这样,她绝不放过任何机会,用最恶毒的方式挖苦我。我走了,没说什么,这没有用。甚至在我到了卢加诺以后她仍要借一些小事奚落我,有时还把这作为附言写进她丈夫的信中,仿佛这是得到他“认可”的。

那时我正被痛苦和忧郁压得喘不出气,她那些刺人的话终于惹得我忍不住了。我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在一段恶毒的附言中她说,恩格尔松全心全意对待朋友,却不知道他们什么也不会为他做,这是他自作自受。于是我写信给恩格尔松,希望彼此不要再这么纠缠不清。

我写道:“我不明白,您的妻子对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如果是因为我不肯把孩子交给她,那么她是毫无道理的。”我提到了我们最后一次谈话,对他说:“我们知道萨图恩吞食自己的孩子,但从未听说,为了感谢朋友们的同情,应该以牺牲孩子的教育作为报答。”

为了这句不客气的话,她不肯宽恕我,但我完全没有料到,他也不肯宽恕我,尽管起先他什么也没表示……直到几年之后才用这些话来指责我……

我去了伦敦,恩格尔松在日内瓦度过冬季,然后迁居到了巴黎。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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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谚语说:“谁没在海上航行过,他就不会向上帝祷告”,这不妨改动一下:一个女人没有孩子,就不会知道什么叫无私的奉献,这尤其适用于已出嫁的妇女。没有孩子几乎总会使她们产生一种粗俗的自私观念,当然,这是说如果没有什么公益问题无意之间挽救了她的话。老处女哪怕头发白了仍有所向往,这使她感到宽慰,她依然在寻找,在希望。但没有孩子、又有丈夫的女人已顺利地进入港口,起先出自本能,她会为没有孩子感到忧伤,习惯以后才能愉快地过日子,但如果做不到,便只得在自己的痛苦中,或者别人的不满中,别人(例如使女)的同情中打发日子。生孩子才能挽救她。孩子能使母亲学会牺牲,放弃自由,不再把时间完全消耗在自己身上,不再企求任何外来的报答、承认和感谢。母亲和孩子不是利害关系,她对他没有任何要求——除了他身体健康,吃得好,睡得好,只希望看到他的笑容。孩子不能使母亲走出家庭,却可以使她成为一个公民。

但是没有孩子的女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尤其是出于必须要养育别人的孩子时,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她也许会给他穿衣,逗他玩乐,但只是在她愿意的时候;她会宠爱他,但只能按照她的方式,越出这个范围,他便不能从那颗僵硬的或者发胖的心中引起任何反应。总之,孩子可以期望得到一切宠爱和抚慰,但它们仅仅与给予狮子狗或金丝雀的一样,别无其他。

我们的一个熟朋友有个女儿61,是一位年轻的寡妇生的。为了便于母亲出嫁,人们趁父亲不在带走孩子,藏了起来。经过长时间的寻找,女儿找到了,但父亲这时已被驱逐出法国,不能为她前来巴黎,而且他也没有这笔钱。他不知道把她怎么办,便要求恩格尔松先暂时收养她。恩格尔松答应了,但不久又反悔。女孩子很淘气——从她在不正常的环境中长大这一点看,还可能相当淘气;尽管这样,这终究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恩格尔松的人道观念也使他不可能为了淘气责骂一个女孩子。何况问题不在于淘气,也不在于她妨碍了他,主要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