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俄罗斯的影子(第17/24页)

自以为是,不能理解这个非常简单的思想。否则您也许就不会托我向泰转告那种无聊的小事了。您还说,您跟人们逐渐疏远了,但同时您却要人们给您写信。我干不来这种疏远方式。

“假定在严肃的事务中,开诚布公是正直的必要条件,那么我还必须立即把下面这点向您说明:您在信上对我说,您把将军送往澳大利亚,无限期打发走了所有的人以后,您的身边除了我只剩下敌人了;还说,只要我能够坚定一些,使自己的或别人的反复无常和神经过敏对我的影响少一些,那么您和我今后还可以走一条路。对此我必须向您回答道,我觉得我对演戏,尤其是演悲剧角色,既不爱好,也不擅长,如果您不见怪,我准备继续向您提供意见,但不是与您合作……

1853年2月2日”

当然,我没有料到,这个曾经靠眼泪和啼哭赢得了我难以表达的信任的人,这个曾经与我这么接近,在我软弱无力的时候,在我的痛苦超过人的承受能力的时候,被我当作手足一般依靠的人,这个目击过、看到过我的一切遭遇的人,会把我的不幸当作演戏的厚底靴和服装,我只是利用它们在扮演悲剧角色。他一面称赞我的书,一面却在里边搜寻石子,把它们藏在怀里,以便一有机会便把它们扔到我的身上。他不仅要撕毁现在,还玷污和败坏了过去;他与我决裂时,不是尊重过去,对它保持忧伤的沉默,而是肆意谩骂和冷嘲热讽。

这信使我感到痛心,非常痛心。

我忍住眼泪,伤心地回答他道,我向他告别了,希望他今后不要再写信给我。

这样,我们之间完全失去了联系……

随着恩格尔松的离开,我心里好像又少了一点什么,我变得更孤独,来往的人也不多了,周围冷冷清清,没一个亲人……有时仿佛向我伸来了一只比较温暖的手,一个缺乏了解而热烈的人,开头并不明白我们没有共同的信仰,迅速地走近了我,又同样迅速地离开了我。不过我自己也不期望与任何人发生太密切的关系;我习惯了萍水相逢又随即分手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姓名,既无求于他们,也不能给予他们什么,只是一起抽一支雪茄,喝一杯酒,有时给几个钱罢了。我的出路在于工作,我着手写《往事与随想》,在伦敦筹建俄文印刷所。

6

一年过去了。印刷所发展迅速,它在伦敦引起了注意,在俄国引起了恐慌。1854年春,我收到了玛丽亚·卡斯帕罗夫娜寄来的一篇不长的稿子。不难猜想,这是恩格尔松写的。我当即把它发表了。

后来他写信给我,要求结束不幸的争执,在共同的事业中联合起来。当然,我向他伸出了双手。他不是回信,而是几天后亲自到了伦敦,住在我家中。他又是哭又是笑,希望忘记过去的一切……向我讲了不少友好的话,重又拿起我的手,把它按在嘴唇上。我拥抱了他,深深感动,也完全相信争执不致再度发生。

但是过了几天,不祥的乌云便出现了。宿命论和波拿巴主义的阴影,在他从日内瓦发出的信中已初露端倪,现在更明显了。由于憎恨尼古拉,憎恨1848年法国革命的合唱队员,他带着他的全部装备和武器,投向了敌对的阵营。我们发生了争吵,他固执己见。我知道他容易走极端,也同样容易反复,我在等待退潮,但没有等到。

不幸的是恩格尔松当时正忙于一个惊人的计划,把整个心都扑到了那上面。

他想制造一种空中炮台,也就是一只空气球,中间装满爆炸物,同时放入许多印刷品。这是在克里米亚战争开始之时。恩格尔松提议用轮船把这些气球载到波罗的海岸边放射。我根本不赞成这计划;靠放射物进行宣传,烧毁芬兰的村庄,这除了帮助拿破仑和英国,对我们俄国人有什么意义?何况恩格尔松没有发明任何发送气球的新方法。我没多干预这事,以为他会自行放弃这种想入非非的计划。

然而情形不是这样。他带了自己的计划去找马志尼和沃尔采尔。马志尼说,他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但可以通过朋友把他的计划送交英国陆军大臣。大臣的答复模棱两可,计划没有遭到拒绝,但搁浅了。他要我从流亡者中找两三个军人,向他们提出气球问题。大家都表示反对,于是我一再告诉他,我也反对,我说,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力量在于宣传,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如果我们与拿破仑站在一边,我们就在道义上错了,对俄国人说来,我们成了与俄国的敌人一个鼻孔出气。恩格尔松听了大发脾气。他来到伦敦时相信一定可以旗开得胜,现在甚至遭到了我的反对,不觉又恢复了对我的仇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