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4/88页)

说也奇怪,门房居然是醒着的,站在门后等着他们,女孩察觉到她脸上泛着幸灾乐祸的古怪表情。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们,女孩想,为什么她不看妈妈,不看女孩自己,只是看着男人,就像她根本不想看见她们母女,她们如同隐形人一般。妈妈对这个女人一直很友善,偶尔还会耐心地帮助照看她的婴儿小苏珊娜。每当小苏珊娜肚子痛的时候,妈妈就给她哼家乡小曲,一遍又一遍,婴儿很喜欢,听着听着便会甜甜地睡去。

“你知道这家的父亲和儿子去哪里了吗?”警察一边问,一边把公寓的钥匙给了她。

门房耸了耸肩,她仍旧不去看她们母女。她把钥匙匆忙地放进口袋,女孩不喜欢她这么贪婪的举动。

“不知道。”她对警察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丈夫了,可能他和儿子都藏起来了。你们可以去地窖或者楼顶的用人房里面看看。我可以带你们去。”

屋子里的婴儿开始呜咽起来,门房回头看着她。

“没时间了。”穿着雨衣的男人说,“我们得走了。不行的话我们再回来搜查。”

门房转身把哭泣的婴儿抱在怀里。她说她知道隔壁大楼里还有几户人家。她冷冰冰地念出他们的名字,仿佛在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一般,女孩心里想。

伯特兰终于挂断了电话,把注意力转向我,给了我一个魅惑的微笑。我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如此充满吸引力的男人?这个问题我无数次地想过。我初次见到他是在多年以前法国阿尔卑斯山的高雪维尔滑雪场,那时他身材颀长,像个大男孩。现在他四十七岁了,仿佛是瓶越陈越醇的美酒,他比以前更强壮,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法国优雅男人。而我那些青春时光呢,却遗失在了故乡的查尔斯河和法国的塞纳河之间的某处。步入中年以后,我便已然凋零。如果说初生的华发和皱纹增添了伯特兰的魅力,对我而言却只意味着枯萎的容颜。

“怎么样?”他说。他用漫不经心、充满占有欲的手掌贴住了我的臀部,丝毫不在乎他的合伙人和我们女儿的目光。“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很棒。”佐伊说,“安东尼刚才告诉我们需要彻底整修,也就是说我们起码要等上一年才能搬进来。”

伯特兰笑了,这笑声像是狼嚎和萨克斯风的混合,有一种奇妙的感染力。这就是我丈夫的“症结”所在了:浑身都毫无保留地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魅力。我总是想他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是从他的父母爱德华和科莱特那里吗?他们学识渊博,教养有方,但也称不上多么迷人。是从他姐姐塞西尔和洛尔那里吗?她们举止文雅,从不失态,但也只会在非笑不可的场合才会展露笑靥。我猜他肯定是从玛玫那儿学来的,叛逆而又从不服输的玛玫。

“安东尼太悲观啦。”伯特兰笑着说,“我们很快就能搬进来。工程虽然浩大,但我们会安排最好的人手。”

我们跟在他身后,踩着咯吱作响的地板,来到了对着另一条街道的卧室。

“这面墙得拆掉。”伯特兰说,安东尼也附和着点头,“我们得把厨房安置得近一点,不然我们的嘉蒙德小姐会觉得这里‘不切实际’。”

他用英文说出“不切实际”这个词,调皮地眨着眼睛看着我,手指在空中比画着引号。

“这套公寓真大!”安东尼说,“太奢华了!”

“现在是这样。不过以前,在我祖父母的那个年代这套很小,非常简陋。”伯特兰说,“我祖父一直到六十岁才发了财,然后他把隔壁的公寓买下,把两个公寓打通。”

“这么说,祖父从小就住在这么小的地方吗?”佐伊说。

“是的。”伯特兰说,“就是这么一块小地方。另外那头是他父母的房间,他睡在这里。这里当时真的很小。”

安东尼若有所思地敲着墙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伯特兰笑了,“你想把两个房间打通,对吧?”

“没错!”安东尼承认了。

“不算坏主意,但需要好好研究,这面墙不好处理,我等会儿让你看看。壁板很厚,里面还埋有线管,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瞟了一眼手表,两点半了。

“我得走了。”我说,“我和约书亚约好了。”

“那佐伊怎么办?”伯特兰问。

佐伊翻了个白眼:“我可以……坐公交车回蒙帕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