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34/128页)

蒂塔藏在这里已经身体发麻了。她不理解她刚刚所看到的,实际上,她害怕理解。她清楚地听到弗雷迪说,他在欺骗他们。

但是,为什么呢?

蒂塔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又坐在凳子上。她为没有对弗雷迪说出真相而感到羞愧,但是是他先隐藏自己和党卫军成员的秘密的,他们在营地利用夜色作掩护来进行活动。

天哪……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抱着头。

我该如何向别人说弗雷迪隐藏了真相这件事?如果弗雷迪都不值得信任,那还有谁值得信任呢?

现在脑子一团糟,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感到有点晕。弗雷迪把自己关在房间之后,蒂塔蹑手蹑脚地走出营房。营房的门就像精神病院房间的门一样,里面没有锁门用的插销。

就在那时,就寝号的声音响了起来。最后几个人迎着寒冷在看守们的呵斥声中迅速地跑向床铺。蒂塔没有力气跑,因为那些问题对她来说太沉重了,拖着她的双腿。

如果和弗雷迪谈话的人不是党卫军而是抵抗组织的人呢?但是,31号营房的人都知道抵抗组织的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而他为什么又要担心呢?抵抗组织里面有多少人说话时带着柏林口音呢?

蒂塔边走边摇头。很明显不可能是抵抗组织的人,就是党卫军。弗雷迪想必应该有他们的把柄,嗯,就是这样。但是那个谈话又是非正式的,而且纳粹还掩饰身份和他亲切地谈话,甚至感觉像是有同志情谊。最后蒂塔的不安让弗雷迪的形象在她内心轰然倒塌。

天哪……

谣传在围成一堆聊天的囚犯里面随时都混有告密者和纳粹分子的间谍。想到这些她的双腿就不停地打颤。

不,不,不。

弗雷迪是告密者?如果有人在两个小时前揭发那件事的话,那么他就会被挖掉双眼。弗雷迪作为告密者的话毫无意义啊,他骗那些纳粹分子31号营房变成了学校?一切都毫无意义。忽然她想到有可能他在纳粹分子面前假装是告密者,给他们说的都是一些不重要的或者是错误的信息,这样一切就会平静下来。

这样一切都解释得过去!

但她忽然又想起来弗雷迪低着头走进房间,独自待在里面。他在完成任务的时候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弗雷迪经常带着一些沉重的问题,但是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的心里在想着如何解决它们。

蒂塔走进营房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女看守,手里拿着一根细棍,专门用来敲打那些在就寝号响过之后才回来的人。为了缓解击打时的疼痛,蒂塔用手抱住头。女看守狠狠地打了她一下,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疼。她一爬上床铺就看见床边探出来一个人头。是妈妈。

“蒂塔,你回来得很晚。你还好吗?”

“很好,妈妈。”

“真的很好?你没骗我吧?”

“没没没……”她不情愿地说。

蒂塔最恼火的就是妈妈把她当做一个小女孩,而且她总是觉得蒂塔在骗她。是啊,在奥斯维辛大家都在相互欺骗。但是她又不能把自己内心的怒气发泄给妈妈,这个对她不公平。

“那就一切都好着啊?”

“是的,妈妈。”

“闭嘴,狗娘养的。再说话就把你们的头割下来。”有人骂道。

“别吵啦!”看守命令道。

营房安静了下来,但是那些问题还继续在蒂塔的脑子里打转。弗雷迪不是他们所相信的那个弗雷迪?那么他到底是谁?

蒂塔试图回想关于弗雷迪的一切,但是发现她对他知道的并不多。第一次匆匆见到他是在布拉格郊区的运动场,而第二次再见到他就是在泰雷津了。

泰雷津的犹太人居住区……

8

蒂塔清晰地记得,在位于约瑟夫区的那栋小房子里,桌上铺着一张暗红色方形油桌布,上面放着一张盖有国家安全总局印章的印制卡片。小小的一张卡片可以改变一切,这其中包括泰雷津的一些小地方的名字。距离布拉格60公里的地方,用黑色的德语大写字母写着“特莱恩西斯塔”,感觉像是在呼喊这个地方的名字似的。在它的旁边写着“搬迁”。

泰雷津,德国人坚持把它叫做特莱恩西斯塔,当时这个城市是希特勒慷慨地送给犹太人的礼物。其实就是纳粹分子宣传的第一步。甚至有一位犹太人电影导演库尔特·德龙来这里拍了一部纪录片,纪录片中可以看到人们开心地在工厂劳动、举行体育活动、和平参加各种会议和社交活动,画外音尤其强调了泰雷津的犹太人们生活得很幸福。纪录片中说关押和谋杀犹太人的传言都是假的。电影放映之后,纳粹分子立即把库尔特·德龙带到了奥斯维辛,他也于1944年死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