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9/12页)

汤姆走到堆工具的棚子里,搬出那些要带走的工具:一把手锯和一套扳手,一个铁锤和一箱大大小小的钉子,一把小铁钳、一支平面锉和一套圆锉。

罗莎夏拿出一张大油布,铺在卡车后面的地上。她抱了三条双人床垫和一条单人床垫,费劲地走出门来。她把这些床垫堆在油布上,又搬了一大抱叠好的破毛毯,堆在床垫上。

妈和诺亚忙着料理猪肉,烤猪骨的气味从炉边飘过来。孩子们到夜深时候就困得支持不住了。温菲尔德蜷缩着身子,躺在门外的尘土里;露西坐在厨房里的一只木箱上,原来看着宰猪,现在已经把头向后靠墙睡着了。她在睡梦中舒适地呼吸着,张开嘴唇,露出了牙齿。

汤姆搬完了工具,拿着提灯走进厨房里来,牧师跟在他后面。“好家伙,”汤姆说,“你闻闻那股肉味!听听它烤得噼噼啪啪响吧。”

妈把肉块叠在桶里,在周围和上面撒了盐,然后又把盐往下拍了拍。她抬起头来,望着汤姆笑了一笑,两眼又严肃、又困乏。“猪骨头当早餐吃真好呢。”她说。

牧师走到她身边。“这肉让我来腌吧,”他说,“这我干得了。你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于是她停止了工作,诧异地仔细看了他一阵,仿佛他提出了一个古怪的主意似的。她的两只手沾满了一层盐,都给生猪肉上的血水染得微微发红了。“这是女人家干的事情。”她终于说道。

“反正都是工作。”牧师回答道,“要干的事情太多了,还分什么男人家女人家呢。你有别的事情要做。肉让我来腌吧。”

她还是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把桶里的水倒在铁面盆里,洗了洗手。牧师拿起一块块的猪肉,把盐拍在肉上,她一边洗一边看着他做。接着他又像她刚才那样,把猪肉叠在桶里。直到他叠好了一层,撒了盐,再把盐拍紧,她才满意了。她揩干了那双漂白了的、发胀的手。

汤姆走过来说:“妈,这儿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吗?”

她在厨房里匆匆向四处张望了一下。“水桶,”她说,“还有吃饭用的东西:碟子和杯子、汤匙和刀叉。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在那只屉柜里,把柜子搬去。还有平底的大煎锅、煮东西的大铁锅和咖啡壶。等烤箱里冷了,把那里面的铁格子拿出来。这东西放在火上烤东西,方便得很。我还想把洗衣盆带去,只怕放不下了。我可以在桶里洗衣服。小东西带去不划算。你可以在大家伙里烧小东西,却不能在小锅里煮大东西。烤面包的盘子全都要带去。这些盘子大大小小可以套在一起。”她站在那里,又把厨房的四处看了一遍。“我对你说了的那些东西,你就搬去吧,汤姆。我来收拾其余的东西,一大罐胡椒,还有盐和豆蔻,还有擦子。这些东西都等我最后来搬。”她拿起一盏提灯,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卧室,她的光脚在地上没有发出响声。

牧师说道:“她像是累了。”

“女人家总是劳累的,”汤姆说,“女人家就是这样,只除了做礼拜的时候才轻松一点儿。”

“是呀,不过像她那样,实在比平常更累。这真是累得厉害,看样子,她简直累坏了。”

妈正好走出门来,听到了他的话。她那张松弛的脸慢慢紧张起来,绷紧的肌肉发达的脸上,皱纹消失了。她的眼神锐利起来,肩膀也挺直了。她环顾了一下那间搬空了的屋子。除了一堆垃圾,什么也没有剩下。原来铺在地板上的几条床垫都搬走了。衣柜卖掉了。地板上有一把破梳子、一个空的扑粉罐和几件破烂东西。妈把提灯放在地板上,她把手伸到原来当椅子用的一只木箱后面,拿出一个角上裂开的油污的旧文具盒。她坐下来,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有一些信件、剪报、照片、一副耳环、一只刻着图章的小金戒指,还有一条头发编结的表链,末端缀着金搭环。她用手指摸摸那些信件,轻轻地摸着,又摩平一张剪报,这上面记载着汤姆的案子开审的情形。她把那个文具盒拿在手里,过了很久,从那上面望着远处,接着又重新把翻乱了的那些信件整理好。她咬着下唇,在那里寻思、回忆。最后,她终于打定了主意。她拣出那只戒指、表链和耳环,又向底下掏了一下,掏出一对金袖扣来。她抽出一个信封里的信,把那些零碎东西塞在信封里。她把那个信封叠起来,放进自己的衣袋。接着,她温柔地、轻轻地盖上了那个文具盒,用手指细心地在盒子上摸一摸。她的嘴唇微微张开,随后她站起来,拿着提灯,回到厨房。她揭开炉盖,把那个盒子轻轻放在火炭上。炉火很快就把纸烤黄了。一道火焰飞起来,卷到了盒子上。她把炉盖盖好,不一会儿,里面的火焰就吱吱地响起来,烧着那个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