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淹没的世纪(第10/15页)

“不,先生。我去过多巴哥、格林纳达岛和巴巴多斯,其他的岛我不熟悉。我对伦敦的了解远胜于牙买加。”

格里伸手去拿威士忌。“我没想要去那儿,”他说,“但萨拉说大家都会去牙买加。她喜欢热带,也需要它,我们就去了。我很高兴我们去了。那儿的沙子非常柔软。”

劳里夺过威士忌酒瓶。“一起去听我们带回来的那张唱片吧。”他说。

“萨拉是谁?”我问。

格里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劳伦斯连她的名字也没有告诉你吗?”

“谁的名字?”

“他的母亲,”格里说,劳里转身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我美丽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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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里冲上楼梯,一次三级台阶。

“你有什么问题?”我说,“他非常想念她,他想谈到她。”

劳里在楼上停住脚步,一个转身对我说:“别以为他是什么圣人。”

“我不会的,劳里。”

劳里似乎在跟某个想法作斗争。他看上去半是害怕,半是愤怒。“我爸爸死的时候,”我继续说,想安慰他,“我妈妈总是从收音机里听到他的声音。从遇到的每个人中看到他的脸。你得耐心一点儿。”

“她是我母亲。”

“当然。”

“是我发现她的。在那边的房间里。”

“噢,劳里。”

我转身看着他手指的那片黑暗,感到一股异常的厌恶和退到反方向的强烈愿望。但我没有动,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害怕。“格里现在就靠着威士忌和膏药过活了,”我说,“你要对他好一点儿。”

“那我怎么办?”

“我会对你好的。”我答道,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并排躺在劳里的羽绒被上,听着格里在我们楼下走来走去,直到一扇门关上,整个房子变得寂静。“你不该住在这里。”我说。

“我知道。”他侧身面对着我,手肘支撑着头,“但我只有这些了。这个地方、格里和一幅画。”

“还有我,”我说,“你还有我。”

他的手温柔地拂过我的侧脸。窗户仍旧敞着,我听到枝头一只画眉悦耳轻快地歌唱,仿佛已是黎明。“来吧,大作家。你最喜欢哪个词?”他问。

我明白他想转移话题,便顺着他说下去:“你是让我选吗?好吧,公寓。”

他笑起来:“你等着我呢——我就知道。很无聊的词,奥黛尔。”

“才不是,它很温暖。‘我的公寓又干净又舒服。’你呢?”

“云。”

“太老套了吧。”我说,手指慢慢靠近他然后捏了一下。

我们继续聊天——这会儿,我们把母亲们、继父们还有画像们全忘了,至少先抛到了一边,将它们尽可能地放逐到记忆的边缘。我们聊着英语要是用得好该有多么美——如此丰富、微妙又不合常理。hamper既表示“妨碍”也表示“大篮子”,turn这个词乍看很无聊但其实很有深度。我们讨论起最喜欢的拟声词:frizz、sludge、glide、bumblebee。我从来没有这么快乐地同另一个人单独待在一起过。

听着画眉在树上的歌声,我们转而玩起一种“小鸟网球”的游戏,手握手作为球网,每说出一个鸟名就亲一下。从千鸟到田夫鸟、蜜旋木雀、云雀、缨冠蜂鸟、隼、侏儒鸟和鹰。他的手抚摸我的皮肤,杓鹬、黄鹂;我的手也抚摸他的皮肤,啄木鸟、鹪鹩。然后所有的鸟儿都飞走了,它们的名字化作一个个吻,一段寂静拼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次日清晨,我醒得很早。劳里仍在熟睡,表情很平和。我想起了他进入我身体时的那种震撼,初次的那种感觉永远不会再有了。我穿上了我的内裤和他的衬衫与羊毛外套,滑下床蹑手蹑脚地沿着走廊走到浴室。格里知道我住在这里吗?万一现在撞到他会多么羞耻!

我去上厕所,在两腿之间摸了摸:一小团已经干了的血,更明显的症状是胃部的疼痛,偏下方一阵轻微的隐痛——被打开后的瘀伤。我从未与一个男人赤身相见,也从未被如此抚摸过;一个人在经历了如此愉悦的事情后也许会感到痛苦,这实在不可思议。

我们越过了一道边界,我很轻声地告诉了他,我爱他,劳里把他的耳朵凑到我的嘴边,说:“你可能要再说一遍,奥黛尔,因为我上年纪了,听不太清了。”于是我又说了一遍,比刚才稍微大声了一点儿,之后他吻了我。

我看着自己的腕表:早上五点半了。楼下传来格里的鼾声。我在一个多么奇怪的地方,我想道。在萨里深处一个破旧的维多利亚式洗手间里小便,下方正对着一个名叫格里的人的脑袋。我从没料到过会发生这种事,而我很高兴这些事发生得毫无预兆。如果事先知道,我很可能被它们的诡异之处吓到,它们也就很可能根本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