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淹没的世纪(第12/15页)
“他父亲后来怎么样了?”我问。
格里阴森地笑了,露出长长的门牙:“他没有跟你说起很多,是吧?嗯,那是个敏感的话题。”
“显然。”
“也许你们没有太多说话的时间。我一度也是这样。”
我试着把脸上的红晕变成一个虚弱的微笑,一半的我想逃走,一半的我想继续跟这个男人打听其他劳里没有告诉过我的事情。“他不说有他自己的理由,”格里说,“要一个男人去回想他根本不记得的事情是没有用的。劳里从没见过他。”他一手捋过自己的头,递给我一个眼神,“哈罗德·施洛斯变成了希特勒,就是这样,就像当时许多人一样。”
我还想接着说,但格里站了起来,黄色的脚指甲踩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现在讨论这些实在太早了,”他说,“我要出去散散步清醒一下。我建议你回去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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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劳里的房间。他动了一下,微笑地睁开眼睛,伸手要把我揽入温暖又皱巴巴的被窝。我站在床边。“怎么啦?”他说,微笑逐渐退去,“有问题吗?”
“你是劳里·施洛斯,”我说,“你父亲卖掉了《露菲娜与狮子》。你就是这样拥有那幅画的。”
我承认,讨论这件事应该有更好的方式——你父亲这你父亲那的——在清晨六点一刻讨论一个劳里从没见过的已经去世的男人。我觉得这是因为我一直觉得劳里肯定是诚实的,甚至在奎克质疑的时候为他辩护。而我如今意识到,劳里不仅在回避关于他母亲的问题,也在回避他母亲拥有这幅画的缘由。
劳里放下手,打量着我。“我是劳里·斯考特。”他说。他闭上了眼睛,“你跟格里聊过了。”
“你撒谎。”我说。
他再次睁开眼,用手肘撑起身体:“我他妈的才没有说谎。我只是没有告诉你全部真相。”
“但是为什么?你父亲的身份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一言不发,“劳里,你真的把你的车卖了吗?”
他揉揉眼睛,皱起眉,似乎试图看得更清楚:“是的,我真的把车卖了。格里肯定会卖房。那时候我怎么办?”
“他永远不会卖了它。走廊那头有一间你母亲的专属房间,那里甚至还留着她的衣服和化妆品。”
他的眼中现出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我慢慢地在床边坐下:“我就是在那里遇到格里的。”
“你在四处窥探吗?”
我尴尬地转过头去:“他告诉我你母亲在战争时期用了她娘家的姓给你起名字。里德提起哈罗德·施洛斯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点什么呢?”
他朝后躺到枕头里:“那会让事情变得过于复杂。”
“那会让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你就是那样得到这幅画的。这幅画的由来和所有经过。”
“也许对里德来说会很简单,但对我来说不是。”他把双手扣在一起握成一个拳头,“你看,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他,奥黛尔。我的家族从来不讨论这些事。如果你这辈子从来不讨论某件事,你觉得你能忽然就开口讨论起它吗——就是这样的感觉——还是跟一个想要你的画的陌生人?”
“但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奥黛尔。我不知道该怎么讨论发生在我出生以前的事。”
“但你母亲肯定说起过他?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我知道他的名字,仅此而已。我知道我母亲回英国的时候也改了她自己的名字。她和我一起过了十六年,然后格里来了。我不打算为了取悦埃德蒙·里德而认一个死人当父亲。”
“好吧,我很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
“我只是……”我想到了奎克,“我只是想弄清楚这幅画,如此而已。”
他坐了起来:“我母亲从没告诉过我她是怎么得到这幅画的,奥黛尔。我没有撒谎。我唯一的猜测是,我父亲没能把画寄给佩吉·古根海姆——然后在离开西班牙的那段混乱时期时,我母亲带着它一起来到了英国。”
“如果他当时在巴黎而她在伦敦的话,他们的婚姻怎么样了?”
劳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来了伦敦,他留在巴黎。然后德军占领了巴黎。我母亲在嫁给格里之前甚至从来没有戴过婚戒。”
“而你从没问过她这件事吗?”
“我问过,”他说,语气很生硬,“她不喜欢我问这个,但她告诉我他在战争中英勇牺牲了,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我三岁的时候听过这段说辞,十岁、十三岁——你一遍又一遍地听到类似的话,这话就变成了事实。”
“也许她不想让你太难过。”我说。
劳里露出可怕的表情:“我从来不觉得我母亲为我真正着想过。我猜要么是他自己走了不愿跟她再有联系,要么就是她主动分开的。愿望是美好的,她和我,一起对抗全世界,但慢慢我就无法忍受她的过度保护了。她还说我是她的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