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一 · 槐 西 杂 志 一(第40/45页)

从侄虞惇言:闻诸任邱刘宗万曰:“有旗人赴任丘催租,适村民夜演剧,观至二鼓乃散。归途酒渴,见树旁茶肆,因系马而入。主人出,言火已熄,但冷茶耳。入室良久,捧茶半杯出,色殷红而稠粘,气似微酲。饮尽,更求益。曰:‘瓶已罄矣,当更觅残剩。须坐此稍待,勿相窥也。’既而久待不出,潜窥门隙,则见悬一裸女子,破其腹,以木撑之,而持杯刮取其血。惶骇退出,乘马急奔。闻后有追索茶钱声,沿途不绝。比至居停,已昏瞀坠仆。居停闻马声出视,扶掖入。次日乃苏,述其颠末。共往迹之,至系马之处,惟平芜老树,荒冢累累,丛棘上悬一蛇,中裂其腹,横支以草茎而已。”此与裴硎《传奇》载卢涵遇盟器婢子杀蛇为酒事相类。然婢子留宾,意在求偶。此鬼鬻茶胡为耶?鬼所需者冥镪,又向人索钱何为耶?

注释

旗人:旧称清代隶属八旗的人。明万历十九年(1591)努尔哈赤统一了建州诸部,建立八旗制度。

居停:寄居的处所。寄居之处的主人原称居停主人,后来简省“居停”。

裴硎(xínɡ):唐末文学家。唐咸通九年(868)为静海军节度使高骈从事。乾符五年(878)以御史大夫为成都节度副使。一生以文学名世,为唐代小说的繁荣和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

译文

堂侄虞惇说:听任邱人刘宗万讲:“有个旗人到任邱县来收租,赶上村民夜里演戏,他看到二更天戏才散。返回旅馆途中,酒后口渴,见大树边有个茶馆,就拴马进了茶馆。茶馆主人说炉火已经熄灭,只有凉茶了。店主人进去半天,才端出半杯茶,那茶殷红而黏稠,有点儿说不出的味儿。旗人一饮而尽,还要喝。主人说:‘瓶已经控干了,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剩的。您坐在这里稍等片刻,别往里边偷看。’等了好久,也不见主人出来,旗人偷偷从门缝往里看,只见悬挂着一个裸体女人,肚子已经开膛,用一根木棍撑着,主人正拿着杯子刮女人肚子里的血。旗人吓得急忙逃出店门,骑上马拼命奔跑。只听后面有人追赶索要茶钱声,一路不停。等他跑回住处,已经昏昏沉沉,从马上掉了下来。主人听到马声出来,把他扶进屋里。第二天他才醒过来,讲述了始末。大家一起去找,只见昨天拴马的地方,只有荒草老树,荒坟累累,在一处荆刺丛中,悬挂着一条蛇,腹部被剖开,有一根草棍横向撑着。”这和唐朝裴硎所著《传奇》记载卢涵遇到盟器丫头杀蛇当酒的故事相似。不过,丫头挽留宾客,用意在于希望结成夫妇。这里的鬼卖茶,为了什么呢?鬼所需要的是纸钱,又向人讨银钱干什么用呢?

田香谷言:景河镇西南有小村,居民三四十家。有邹某者,夜半闻犬声,披衣出视。微月之下,见屋上有一巨人坐。骇极惊呼,邻里并出。稍稍审谛,乃所畜牛昂首而蹲,不知其何以上也。顷刻喧传,男妇皆来看异事。忽一家火发,焰猛风狂,阖村几尽为焦土。乃知此为牛祸,兆回禄也。姚安公曰:“时方纳稼,豆秸谷草,堆秫篱茅屋间,袤延相接。农家作苦,家家夜半皆酣眠。突尔遭焚,则此村无噍类矣。天心仁爱,以此牛惊使梦醒也,何反以为妖哉!”

注释

回禄:传说中的火神,经常用来借指火灾。

袤(mào)延:伸展延续。

噍(jiào)类:指活着的或活下来的人,有时也指活着的或活下来的生物。

译文

田香谷说:景河镇西南有个小村庄,有三四十户居民。有个邹某,半夜听见狗叫,披着衣服出来察看。在微弱的月光下,看见屋顶上坐着的一个巨人。他害怕极了呼喊起来,邻里全都出来了。再稍微仔细地看坐着的那个,原来是自家养的牛昂首蹲在房上,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顷刻吵吵嚷嚷传遍全村,男女老少都来看牛上房的怪事。这时,忽然有一家着了火,风狂火猛,全村几乎成了焦土。人们这才明白牛上房的怪事是牛祸,预兆火灾。姚安公说:“当时正在秋收,豆秸谷草堆积在秫篱茅屋之间,连绵相接。农家白天劳累一天,半夜时分都在酣睡。这时如果突然遭到焚烧,全村男女老少就都烧死了。天心仁爱,用这头牛惊醒全村人避火,怎么反而说成是牛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