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第14/41页)

我笑着直起腰,心里感觉受了刺伤:“还生气哪,别生了。”

她姨妈在一边说:“小两口闹了矛盾,就应该互相体谅,互相多让着点。”

“是是。”我答应着,抬眼瞧杜梅。

“男同志就应该心胸开阔。”

“是。”我又过去叫杜梅,“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不行吗?”

“女同志也不要得理不让人,往后还得一起过日子嘛。”

“你怎么我表姐了?”她表妹问。

“我……咳,不说了,都我错了。”我把杜梅拉起来,暗暗使劲表面上还作搀扶状,“走吧,别拧啦,何必呢?”

“就不走,就不走。”杜梅半推半就,嘴始终硬着。

“回去别吵了,哪说哪了。”她姨妈在后面说。

“哎哎。”我不住嘴地应着。

她表妹给我们开了门,我拖着杜梅马不停蹄地出了她姨妈家。

“你昨晚跑哪去了?”街上阳光充沛,人群闲适。

“你管呢。”

“好好,我不管。冷不冷啊昨晚我出去一会儿就冻得够呛,干吗这么跟自个儿过不去呀?”

“你瞧,你又说这种话。我不走了,回去。”

“别别,”我拉住她,一脸谄笑,“我不说了。”

无轨电车来了,我拉着她上了车。

“你管我上哪儿呢?反正我死我活你也不心疼。”

“哪里,心疼。”我去售票台买了两张票,又回来站在她身边。

“心疼什么?还不照样睡你的觉。”

“你昨晚是不是回来过?衣服都换了吗?”

“我不回来你想冻死我呀?我根本没走远,就看你出来找不找我。”

“找了。”

“你那叫找啊?兜了一圈,连十分钟都没有就回去了。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真气,回来一看你,居然睡着了,亏你睡得着!”她说着又来了气,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那是愁得睡着了。”

“呸,还不知梦里和什么人鬼混去了呢。早把我忘到一边,巴不得我这一走就别回来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替自个可怜,泪也越发止不住了,低下头让泪从鼻尖滴到地上。

我表情沉痛,昂首严肃地看车窗外,主要也是不想让同车乘客有什么下流的想象。

我不说话,她就一路抽泣。

下了车,我对她说:“快到院门了,你可别这副样子进院,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身上有手绢吗?”

她掏出手绢擦泪,理理妆道:“你就是欺负我了。”

“是非问题以后再谈。”

“唉——”她把手绢放回包里,长叹一声,“有时真想永远不理你了。”

“你算了吧,别弄得自己多愁善感的。你可以了,还觉得没占够上风?我都叫你弄成什么了?我干什么了究竟?多说了一句没有?我的冤情还没处诉呢!”

“你怎么又说这话?”她惊叫,“原来你心里根本没认错。”

“我认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千古奇冤应该昭雪的。”

她不吭了,闭着眼使劲挤泪。

“你们政委来了啊。”我侧身挡住杜梅,跟那老头点头哈腰打招呼,顺势带着她走。

她盲人似的任我领着走,进院门时,贾玲正手里拿了一封信往门口挂着的邮箱里投,看见我们,便张嘴指着杜梅掩口用眼睛问:接回来了?我摇手叫她别吭声,这边一分神,那边她闭着眼走路一头撞在传达室旁机动车限速标志牌上。门口所有的人,包括哨兵都不禁一笑,我也笑了,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然后是掉头往外冲,口口声声去买菜刀抹脖子,我奋力阻挡,把她连抱带拖地往院内的小花园弄。很多人都站住看热闹,笑嘻嘻的。贾玲站在一边面有忧色,又不便上前协力。

我好容易把她弄到小花园的白色廊架下,按坐在廊凳上,她还一次次起身欲冲,被我毫不客气地一次次推坐在原处。她力气用尽,开始哀恸地哭。

四周茂盛的柏丛挡住了好奇者的目光,我也在一边坐下,喘出一口气,感到名誉扫地,威信扫地。

花坛里的月季花枝叶扶疏地婀娜开放,一些蜜蜂嗡嗡地在阳光中盘旋;蚂蚁沿廊柱往上爬,爬到光滑的地方把持不住掉了下去,一辆轿车若隐若现地从树丛外驶过。

杜梅还在哭,无声地泪流满面地哭,我吸着烟耐心地等她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