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第19/41页)

她又跟过来,骑坐在我膝上,我腿一伸直,她像坐滑梯一样溜到地上蹲坐在我脚上,仰脸盯着我:

“你就对我这样?”

“别烦了,忙了一天那么累,你还添乱。”我把脚从她屁股底下抽出,令她一下坐在地上,随手拎过一张报纸遮住脸看。

刚看了眼大标题,她就劈手把报纸从我手中抢走,站在我面前说道:

“你还烦了?你烦什么?”

“别闹,把报纸拿来。”

我伸手去夺报纸,她把报纸藏到身后:

“谁闹了?你先说,谁烦你了?”

我没理她,随手又拿起一本书翻,她“啪”地把那本书打掉。

“瞧你那无耻的样子。”我弯腰捡书。

她一脚把书踢得老远,书页狂舞一番卷角皱边地摊在地上。

“你非找我收拾你一顿是不是?”

“你来呀你来呀。”她笑着退了几步。

我看她一眼,毫无表情,扭脸看窗外树叶已经泛黄的树木。

“给你给你。”她把报纸糊在我脸上,走开,“就显得你多关心国家大事似的。”

我接住报纸,低头看起来。她在一边准备晚饭,在一个盆里揉面团,唠唠叨叨和我说着她们医院里的事,谁没按医嘱给药,病人出了问题,家属打上门来;一个老干部嫌医院对他的病不重视,把院长、政委臭骂一顿,还给后勤首长打了电话;保卫科查丢失的吗啡,发现所有护士的更衣柜里都有医院的纱布和敷料,“你那情儿”和保卫科长大吵一场。

她现在提到贾玲,从不说她名字,只说“你那情儿”。

我逐版看报,并不答腔。

“今天谁来了?”她揉好面,拍着光洁圆润的面团用右手托在肩旁,直起腰问我。

“谁来了?”我哗哗往前翻报纸头版。

“我也不知道,出门就见满街旗子,不认识哪国旗。”

“你今天出去了?”

“下午没事上街做了头发。你没发现?”

“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头儿。”我放下报纸,看了她一眼,“难看死了,怎么还卷了刘海儿?”

“人说这是今年世界上最时兴的发式。”

“你不适合,你说的是今年世界上老年妇女最时兴的发式吧?芭芭拉似的。”

“你觉得不好?”

“太不好了。跟谁养的什么宠物似的。”

“那怎么办呀?只好明天去削了。”她把面团搁在案板上用力擀开,然后用刀麻利地切成一把把细细的面条,撒上干面,一根根抖落开。

吃完晚饭,我撂下碗又爬上床躺着看书。

她洗完碗,过来说:“今晚总政来院里慰问伤病员,在礼堂演歌舞。”

“不去。”

“‘腕儿’全来了,我想去。”

“要去你一人去。”

“哎,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你就光看书,破书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说话,又翻了一页。

“你放下不放下?不放下我可抢了。”

“敢!”

“哎,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她在我身边坐下,床垫往下一陷,“你们头儿又找你茬儿了?”

“没有。”

“那是你们办公室谁又提拔了没你份儿?”

“你怎么这么烦呀?”我撂下书露出脸,“你想看演出你就去呗,非拉上我干吗?”

“准是,你们同年的都有当处长的,你连个主任科员还没混上。”

我“啪”地把书往床头柜上一拍:“你少拿你那套庸俗观点来想我!我那么爱当那主任科员?我要想当司长也不是不可能。嘁,女人就是他妈势利!”

“那你是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我愤愤不平重又捡起书,旋又立地坐起,“噢,没事就不能安静躺会儿了?心情寂寞,思绪惆怅,感时伤怀,小资产阶级情调浓郁——不行吗?”

“看你也像——无病呻吟。”杜梅下了床,对镜理妆,准备出门,“心情寂寞——又想谁呢?感时伤怀——对谁不满?”

我一边看书一边对她连连挥手,让她快走。

“你还别不耐烦,你再撵我我还不走了。”她继续嘟嘟哝哝地说,“摆什么臭架子,就你有情调?傲什么呀?一个小职员,挣的钱还没我多呢。惹我急了,撵出门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