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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要告诉你,那时我过得特别幸福。那些年,整个世界也找不到比我更幸福的了,”她说,“所有人。听清楚了吗,约翰·亨利?包括世界上的所有王后、百万富翁和第一夫人。我是说所有肤色的人都算进来。听懂了吗,弗兰基?整个世界也找不出哪个女人比贝蕾妮丝·莎蒂·布朗还要幸福。”
她讲起鲁迪的陈年往事,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十月底,某个午后他们相遇在镇外坎普·坎普贝尔加油站的前面。时值秋叶泛黄的季节,乡村炊烟袅袅,秋天蒙上一层金灰。故事从最初的邂逅开始,到舒格维尔耶稣升天教堂的婚礼,再到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位于巴罗街转角处有着砖瓦门阶和玻璃窗户的住宅,圣诞节的狐狸皮,六月里招待二十八位亲友宾客的炸鱼宴。那些年,贝蕾妮丝下厨做饭,用缝纫机为鲁迪缝补外套和衬衫,两个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还有在北方度过的九个月,在雪花飘飘的辛辛那提,同样过得开开心心。后来又回到舒格维尔。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就这样一晃而过。两个人一直过得很幸福。令弗·贾思敏有所领悟的不是这些琐碎往事,而是她讲述这一切的说话方式。
贝蕾妮丝用一种轻松欢快的语调来讲述,她说自己曾经比王后过得还开心。在弗·贾思敏眼里,她讲话时确实像个与众不同的王后,如果王后可以是黑人,并且坐在餐桌旁。她娓娓讲述两个人的故事,就像一个黑人王后缓缓展开一卷金线织物。故事讲完后,她的表情常常是黑眼睛凝视着前方,扁平的鼻子一颤一颤,嘴唇紧闭,伤感而沉默。通常来说,故事结束后,他们会静静地坐一会儿,然后突然很快就忙活开来:玩一把纸牌,做做奶昔,要不就在厨房里无所事事地闲转悠。但这天下午,贝蕾妮丝说完后,他们既没动,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待着,到最后弗·贾思敏才问:
“鲁迪究竟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类似于肺炎,”贝蕾妮丝说,“一九三一年十一月。”
“恰好是我出生的那年那月。”弗·贾思敏说。
“那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寒冷的十一月。每天早上都打了霜,水坑里结一层薄冰。阳光昏黄黯淡,犹如在冬日里。声音传得很远,我记得有只猎狗,日落时分总在狂吠。我把壁炉里的火一直生着,日夜不停,夜里我走在屋子里时,总有个影子摇摇晃晃地跟在我身后。我所看到的一切仿佛都预示着什么。”
“我想我的出生和他的去世是同一年同一个月份,这就预示着什么,”弗·贾思敏说,“只不过不是同一天。”
“然后,那天是星期四,傍晚临近六点,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间。不过是在十一月。我记得去过道打开了前门。那年我俩住在普林斯街233号。天刚刚黑,那只老猎狗又在远处吠叫。我回到屋里,在鲁迪的床上躺下来。我伏在鲁迪身上,张开手臂抱住他,和他脸贴着脸。我祈求上帝,让我能给他力量。我恳求上帝,谁都可以,只要不是鲁迪。我伏在那里祈祷了很久,一直到晚上。”
“然后呢?”约翰·亨利问道。他的问题毫无意义,却提高嗓音哭丧着重复了一遍:“然后呢,贝蕾妮丝?”
“那天夜里他死了,”她尖利地说着,就好像他们在跟她争论。“跟你们说他死了!鲁迪!鲁迪·弗里曼!鲁迪·麦克斯维尔·弗里曼死了!”
她的故事讲完了。他们坐在桌旁,谁也没有动。约翰·亨利注视着贝蕾妮丝。那只苍蝇先前在他头顶飞来飞去,这会落在他的左边镜框上。它沿着左边镜片徐徐爬下,跨过鼻梁架,然后翻过右边镜片。等到它飞走后,约翰·亨利才眨眨眼睛,开始挥手乱赶。
“有件事想不通,”弗·贾思敏终于开腔了,“查尔斯大叔躺在那,离开了人世,可我为啥却哭不出来。我知道自己应该感到难过,但相比而言,鲁迪的死更令我难过,虽然连见都没见过他。查尔斯大叔是我近亲的近亲,认识这么多年了。可能是因为鲁迪刚去世我就出生的原因。”
“或许吧。”贝蕾妮丝说。
弗·贾思敏以为大家会一直就这样坐着,谁也不动,谁也不吭声,坐上一整个下午,但是,她猛地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本来要跟我们说点别的,”她说,“好像是要警告我们。”
贝蕾妮丝茫然了一阵,这才猛然间抬起头:“啊,对!我想把我所经历的事情和受到的教训告诉你们,还有其他几任丈夫的情况也说一说。你们竖起耳朵听好了。”
不过,那三任丈夫的故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贝蕾妮丝开口往下说时,弗·贾思敏打开冰箱,拿出一些甜炼乳,倒在薄脆饼干上当甜点。一开始她听得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