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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基,”贝蕾妮丝说,“你刚才想讲什么,后来我们岔开了话题。我觉得好像是什么蹊跷事。”

“嗯,没错,”弗·贾思敏说,“我想把今天发生的一件怪事告诉你,我有些不能理解,而且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才能说清楚。”

弗·贾思敏剥开一个红薯,身子往椅子后面靠去。她开始试着对贝蕾妮丝讲述起来。她说,自己回家时在小巷子里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东西,回头一看发现是两个黑人男孩,站在巷子的尽头。讲这些经历时,弗·贾思敏时不时停下来,手指抓扯着下嘴唇,想寻摸合适的字眼,以便能把这种莫可名状的感觉说出来。她偶尔抬眼瞥向贝蕾妮丝,看她有没有在听。这时,贝蕾妮丝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惊奇的表情:蓝色的玻璃眼像往常一样闪亮而诧异,黑眼睛先是惊讶,而后转为疑惑,接着是默许的眼神,神情也随之改变。她时不时微微晃着头,仿佛在调整聆听的角度,以确保没听错什么。

弗·贾思敏话还没说完,贝蕾妮丝就推开盘子,伸手从怀里掏出香烟。她的烟是自己卷的,但装在切斯特菲尔德烟盒里,所以从外观上看,别人以为她抽的烟是商店买来的切斯特菲尔德牌。她掐断碎烟叶散落的那截,为了不让火焰冲到鼻子,她仰着头划燃火柴。蓝色的烟雾在三个人头顶上方升腾漂浮。贝蕾妮丝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香烟。有年冬天她染上风湿,导致手僵硬变形,最后两根手指伸不直。她一边听一边吞云吐雾。弗·贾思敏说完后,大家沉默良久,然后贝蕾妮丝身体前倾,突然问:

“听我说!你能看穿我的额骨吗?难道你,弗兰基·亚当斯,读懂了我的心思?”

弗·贾思敏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我听过的怪事里,这是最蹊跷的一件,”贝蕾妮丝继续道,“真是想不明白。”

“我的意思——”弗·贾思敏又开始说。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贝蕾妮丝说,“正是从眼睛的这个角落。”她指指红血丝密布的黑眼睛的外角,“你从这里突然瞥见了什么,浑身上下打了个寒噤,你连忙转身,天知道会看到什么,但看到的不是鲁迪,不是你想看到的人。那一刻你仿佛觉得自己跌入了谷底。”

“是的,”弗·贾思敏说,“就是这种感觉。”

“嗯,可真是非同一般,”贝蕾妮丝说,“这种事生活中经常发生,但刚才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把它说出来。”

弗·贾思敏伸手捂住鼻子和嘴巴,免得被人发现她在沾沾自喜于自己的非同一般,她谦逊地闭上眼睛。

“没错,这就是你沉溺于爱的方式,”贝蕾妮丝说,“始终不变。一种心里明白却说不出来的感觉。”

最后一个下午,六点差一刻,这场异乎寻常的对话就这样拉开序幕。他们第一次谈到爱情,而弗·贾思敏参与进来,不但能够理解,还能发表独特的见解。以前老弗兰基总是嘲笑爱情,认为是骗人的,压根就不相信爱情。她写的剧本对爱情从来都只字不提,电影也从来不看爱情片。老弗兰基总喜欢看星期六的日场电影,这个时间段常常放映犯罪片、战争片或牛仔片。去年五月,电影院周六放映了一部叫《茶花女》的老电影,是谁带头搅得鸡飞狗跳?正是老弗兰基。她坐在第二排,脚使劲跺着地板,两根手指吹着口哨。然后前面三排那帮买半价票的青少年跟着一起跺脚吹口哨,言情画面越往下放,他们就闹腾得越起劲。最后,电影院的经理拿着手电筒冲下来,把一伙人从座位上揪出来,赶出走道,一直赶到了人行道旁站着。那次兜里零钱花没了,还惹了一肚子火。

老弗兰基从来不接受爱情。而此时弗·贾思敏交叉着双腿坐在桌旁,光脚丫时不时煞有介事地敲着地板,还对贝蕾妮丝的话点头表示赞同。不仅如此,她还偷偷朝那碟融化的黄油边上的切斯特菲尔德香烟盒伸过手去,贝蕾妮丝也没有一掌把她赶开。弗·贾思敏拿了支烟点上,像成年人一样跟贝蕾妮丝在餐桌上吞云吐雾。约翰·亨利·韦斯特还是个孩子,歪着个大脑袋在一旁听她们说。

“现在跟你们说件事,”贝蕾妮丝说,“这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警告,听见了没,约翰·亨利?听见了没,弗兰基?”

“听见了。”约翰·亨利低声说。他伸出灰色的小食指一指:“弗兰基在抽烟。”

贝蕾妮丝端坐着身子,肩膀放平,两只变了形的黑手交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她抬起下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准备开唱的歌手。钢琴调音声又响起,没完没了。不过,当贝蕾妮丝一开口,低沉明亮的嗓音在厨房里回荡,他们便对钢琴声充耳不闻了。而警告的开场白仍然是老调重弹。她和鲁迪·弗里曼的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