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〇年六月二日(第35/41页)

(131)偷偷藏在灌木丛中,低声啜泣着呻吟着等待着那只天鹅,你明白吗。那个狗娘养的。我自己都想狠狠揍他一顿。要是我动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举起他妈妈的那个该死的酒篮子,朝他头上狠狠砸下去。”

“哟,”司博德说,“那你可就成了妇女们心目中的英雄啊。小伙子,你不但激起了人们心中的敬佩,同样也激起了他们的恐惧呀。”他戏谑的目光冷冰冰地注视着我。“好家伙。”他说。

“很抱歉我揍了他,”我说,“我这个狼狈样走回去道歉会不会太惨了点儿?”

“还道什么歉,真是见鬼,”施里夫说,“让他们见鬼去吧。我们直接回城里去。”

“他应该回去道个歉,好让他们知道他即使打起架来也是个绅士。”司博德说,“我的意思是,即使被打败了也有绅士风度。”

“这副样?”施里夫说,“全身都血迹斑斑?”

“哎呀,那好吧,”司博德说,“你们自己心里打好了主意就行了。”

“他不能就这么穿着背心到处跑,”施里夫说,“他还不是个毕业生呢。来吧,咱们回城里去吧。”

“你不需要和我一起回城,”我说,“你回去继续野餐吧。”

“让野餐见鬼去吧,”施里夫说,“来,走吧。”

“那我应该怎么跟他们交代呢?”司博德说,“跟他们说你和昆汀也干了一架?”

“跟他们有什么可交代的,”施里夫说,“就告诉她当东道主也只能当到天黑之前了。昆汀,走吧。我要问一下那个女人最近的区间车站在——”

“不要,”我说,“我还没准备现在就回城里去。”

施里夫停了下来,他望着我。他扭头的时候,两片眼镜片看起来像是小小的黄色月亮。

“你想要干吗?”

“我现在还不打算回城里。你回去继续参加野餐吧。跟他们说我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我身上的衣服全都破破烂烂了。”

“喂,你听着,”他说,“你到底在寻思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没事了。你和司博德赶紧回去吧。咱们明天再见。”我穿过了院子,朝着大路走过去了。

“你自己知道车站怎么去吗?”施里夫说。

“我找得到的。咱们明天再见。帮我跟布兰德太太说一声,很抱歉捣乱了她的派对。”他们站在原地不动,就这么注视着我。我绕过那栋房子。一条石块小径直通大路。小径两旁盛开着玫瑰。我穿出大院门,走到了大路上。这是一条通往树林子的下山路,我能认出那辆停在路边的汽车。我爬上了那座山,随着我越爬越高,光线也越来越亮,我还没攀到山顶,就听见了一辆汽车的声音。那个声音穿过黄昏的暮色,听起来离我相当远,我驻足仔细聆听。我再也看不清那辆汽车了,可是施里夫依旧站在房子前面的大路上,朝山上远远望去。屋顶上有一道黄色光线像是一抹油彩似的落在他身后。我挥了挥手臂,然后翻过那个山,耳朵里仔细分辨着汽车的声音。这时候也看不见房子了,我停在黄绿交替的光线中,汽车的动静越来越大了,这声音刚要开始减弱一点,就突然停下来了。我继续等着,等到它又开始响了起来。然后我接着往前走去。

在我下山的途中,天色慢慢地暗淡了下来,但是与此同时光线的质地却依然如故,似乎在不断变化和减弱中的是我而不是那天色,即使大路已经渐渐没入了树林里,可你仍然能看得清报纸上的字。很快我就来到了一个小巷子的路口。我转身进去了。这条巷子比大路更加挤迫,更加暗淡,可是当它通到有轨电车站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木制候车厅——光线依旧没有变化,还是那样子。走出了小巷子,车站上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仿佛我在小巷子里行走时还是黑夜,而现在已经天亮了。片刻之后,车子开过来了。我上了车,在车子左侧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他们纷纷扭头来注视我的眼睛。

车子里一直亮着灯,所以车子在树林里穿过的时候,除了我自己的脸和那个在过道对面坐着的女人,我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她的头上稳稳地戴着一顶帽子,上面还插了一根断了的羽毛,但是等我们离开了树林,我又能看见那微弱的一线天光了,光线的质地还是那样,似乎时光真的停止了片刻,太阳也似乎一直悬挂在地平线以下。然后我们又路过了那个木亭,就是曾经有个老人在那里吃纸袋里的食物的地方,在苍茫的暮色中,大路一直往前伸展着,坠入了天光之中,那种感觉又来了,我又感觉到了在远处的水流正在安静但急速地流淌着。然后电车继续往前行驶,车门大开着,越来越大的风刮了进来,接着车厢里充斥着夏天与黑暗的气味,唯独闻不到金银花的香味。我觉得金银花的气味是所有香味中最悲伤的一种。我记得很多种花香。其中一种就是紫藤花。碰上下雨天,只要妈妈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她就远远地坐在窗台附近,我们总是在紫藤架下玩耍。要是妈妈还是卧病在床,迪尔希就会让我们每个人披上一件旧衫,让我们去雨里玩耍,因为她觉得小雨对小孩子没什么害处。要是妈妈没躺在床上,我们就在门廊上四处玩耍,直到她觉得我们太闹腾了,我们就只好出去在紫藤架下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