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第29/35页)
乔伯赶着一辆大马车停在店铺门口。他花了好几分钟才把缰绳插在马鞭的插座上绕妥当了。
“嘿,”我说,“演出精彩吗?”
“我还没去看呢,”他说,“不过如果你想逮住我的话,就尽管今晚到大帐篷来。”
“你没去,谁信哪,”我说,“三点之后你就开溜了。艾尔先生刚才还在这里找你呢。”
“我去处理了一点私人事务,”他说,“艾尔先生他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的。”
“当然你可以糊弄他,”我说,“反正我也不会揭发你的。”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就成了我在这里唯一打算糊弄的人了,”他说。“我压根儿也不在乎礼拜六晚上是否能见到他啊,我何必大费苦心去糊弄他呢?我也不会糊弄你的,对我而言,你实在太过精明。是的,先生。”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五六个小包裹塞进大车里。“对我而言,你实在太精明了。整个镇子就数你的脑袋转得最快。你把一个人耍得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大车,解开了缰绳。
“就是杰生·康普生先生呗,”他说,“驾!阿丹,跑起来呀!”
大车的一个轮子眼看着就要飞出去了。我就等着瞧热闹,看他驾着马车跑出巷子之前,那个轮子是不是会飞出去。但凡你把车子交给一个黑鬼去打理,他就保证会把车子折腾成残废。要我说,咱家的那辆每一处都叮当乱响的老爷车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但是没办法啊,还得把它摆在车库里放上一百年,就是为了每个礼拜让那个小黑鬼能赶着它去墓地一趟。我说呀,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谁都必须要干自己不乐意干的事情,他也不能例外。我就是想叫他要么就像个文明人似的开着汽车出门,要么就待在家里。事实上他怎么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呢,或者要坐什么车去呢,可我们还是留着一辆马车,养着一匹马,就为了让他礼拜天下午能出去溜达一圈。
但凡路程不远,能步行走回来,乔伯就懒得理会轮子会不会中途飞了出去。我一早就说了,唯一适合黑人待的地方就是农田了,他们在那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他们一有点闲钱,或是一有点空闲,他们就会浑身痒痒了。而要使一个黑鬼丧失工作能力也很简单,你只需要让他在白人身边多待一会儿。他们就会变得比谁都诡秘,就能在你眼前公然耍奸诈弄滑,把你的心理揣摩得一清二楚,罗斯科斯就是个典型的案例,只不过他唯一犯错的地方就是竟然在某一天一不留神让自己死掉了。偷懒、偷鸡摸狗、强词夺理、越来越刁蛮,到最后你只能用木头棒子或是别的武器把他们给镇压下去。哼,这说来说去都是艾尔的分内事。但是要换了是我,我坚决不会允许一个黑人老奴赶着一辆让人胆战心惊,随时拐个弯都会散架的破马车在城里四处招摇过市来毁掉我店铺的声誉。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山去,可是房子里的光线慢慢黯淡了下来。我走到店铺门口。广场上空空如也。艾尔在里头锁保险箱,就在这时候,钟声敲响了。
“你把后门锁上吧。”他说。我走到店铺后面,把门锁好了,折回到店面上。“我猜你今晚打算去看表演吧,”他说,“昨天我不是给了你几张票吗?”
“确实给了,”我说,“你是不是想要回去啊?”
“不是,不是啊,”他说,“我就是有点记不得是不是给过你了。没必要浪费掉嘛。”
他锁好了大门,道了一句再见,就往前走了。整个广场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下几辆汽车,还有在树枝里唧唧喳喳叫唤个不停的麻雀们。小卖部门口正停着一辆福特,我连瞟都懒得瞟它一下,我知道我已经受够了这一切。我不介意尽我所能帮她一把,可是我知道我已经受够了这一切。我琢磨着我还不如教会拉斯特怎么开车,如此这般,要是他们不反对,就派他成天开车去跟踪她,至于我嘛,就有空待在家里陪班玩了。
我走进小卖部买了几根雪茄。我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丝灵感,我想再试一把头痛欲裂时候的运气,于是我停下脚步,和他们攀谈了起来。
“嗨,”麦克(43)说,“我猜你今年把钱都押在了洋基队吧。”
“怎么了?”我说。
“锦标赛呀,”他说,“联赛里没有一个队能打败他们。”
“那肯定呀,”我说,“那些队伍都糟糕透顶啊,你觉得一个队会永远都好运连连吗?”
“我觉得这不是运气好。”麦克说。
“只要鲁斯(44)待在哪个队,我就坚决不押这个队赢,”我说,“就算我明知道这个队肯定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