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31/78页)

神父望了望那画,笑了,说:

“对,我可真喜欢上你了。我得去找军法官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我不再跟你说话了。弥撒还挂在我心里,我得先做完它!向后转!解散!”

帅克回到布道坛下穿裤衩的亲人身边,那些人问他神父叫他到圣器室去干了什么,他一律干巴巴而短促地回答:

“他喝醉了。”

大家认真看着神父作弥撒,不掩饰自己的欣赏。那是神父的新表演。布道坛下有人打赌说圣体匣会从神父手上掉下来。那人拿自己那份面包赌了两个嘴巴,他赢了。

神父作弥撒时小教堂里人人激动,不是因为信徒的神秘感,也不是因为笃信的天主教徒的虔诚,而是因为看戏时不知道戏会怎样发展时的悬念:情节在发展,大家大气不出,等着看结局。人们叫神父在经台前向他们满怀虔诚展示的场面吸引住了。

神父的法袍穿反了,人们陶醉于那美感的乐趣。他们怀着强烈的同情和热心观看着经台上出现的情节。

红头发辅祭是个逃兵。他原是教堂执事,也是28团的偷扒专家。此刻他正在充分发挥自己的水平,从回忆里唤醒神圣弥撒的全部仪式、技巧和文词。他既是辅祭,也是神父的提词员。神父很随意,老把句子整个儿弄得颠三倒四,不是按一般的弥撒发展下去,而是翻到降临节弥撒附近那一段就大唱,唱得会众们心满意足。

他嗓子不行,耳朵也不灵,于是震响在小教堂穹窿之下的就只能是在猪圈才能听到的尖叫,加上猫叫春。

“他今天真是醉了,”在布道坛前就座的人高兴极了,津津有味地说。“并不全是油滑。他来劲了!准是在什么地方跟女人一起喝多了。”

此时“弥撒到此结束!”的话差不多是第三次从经台上发出,有如印第安红人发出的战斗呼啸,震得窗玻璃嗒嗒直响。

神父再次望了望圣餐杯,希望还有一两滴余沥,却做了个痛苦的表情,向听众说: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王八蛋们,下班了。在教堂,在这神圣中的神圣处所,你们应当表现出衷心的虔诚,笨蛋们,可我看你们就没有虔诚的意思。你们面对着全能的上帝,竟然能够恬不知耻地哄笑、嗤笑、咳嗽,划拉你们那腿。即使是在我的面前,在代表着圣贞女玛利亚、耶稣基督和天父上帝的我面前,混账白痴们,你们还敢那么干。下回再这么干,你们就要受到应得的惩罚,你们就会明白:不但有一个我在上次布道时所宣示的地狱,而且还有个人间地狱。即使你们因为侥幸逃掉了前一个,我也不会让你们逃掉这后一个的。解散!”

神父用这种惊人的实际方式展示了这种监狱巡视的办法应当受到诅咒,然后立即进了圣器室,换下法袍,从酒桶往大杯里倒了些圣餐酒,一饮而尽。随即他在辅祭帮助之下骑上了拴在院里的马。可这时他想起了帅克,又跳下马来,进了军法官贝尼斯的办公室。

军法官贝尼斯是个喜欢交际的人,舞姿优美,却也是个浪荡子,感到在这儿腻味得要命。他平时以在姑娘们求他签名的本子上写些德文诗打发时间,因此签名簿源源不断。他在整个军法机构里都是最重要的角色。在赫拉灿尼军事法庭里他手边总有一大堆待办的案子和混乱的文件,因此极受尊重。他老把诉讼公文丢失,不得不编造些新的公文。他张冠李戴,失去了要提出控诉的事件的线索,便往往靠灵机一动,瞎编些情节充数。他把逃兵当小偷审判,把小偷当逃兵处理。他只凭自己的捏造便提出政治案件。他无中生有,翻云覆雨,给别人定下他们连做梦也想不到的罪名。若是起诉书和告密者的小报告在没完没了的文件与混乱的公文往来中丢失了的话,他就自己胡编些对皇室的大不敬之类的罪名,随意扣到人家头上。

“哈罗,”神父跟他握手说,“你好?”

“不太好,”贝尼斯回答,“他们把我的文件弄得一塌糊涂,害得我他妈的晕头转向了。昨天我整理好了一个因为兵变被抓的人的材料送出去,却叫他们打了回来,说是那案子不是兵变,而是偷罐头。我费了许多劲,才重新编了个号,可我不明白怎么又叫他们察觉出来了。”

军法官“呸”地吐了一口痰。

“你还打牌吗?”神父问。

“打呀,把家当都输光了。上回我跟那秃顶上校玩马抠,把我的全部家当都塞进了他那鬼嗉子,没有办法。但我还知道有一个挺不错的年轻赌徒……你有何贵干,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