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72/78页)
“跟我走一会儿,”上校说。于是两人走了起来,开始了非常快乐的谈话。
“如果是在前线,中尉,这样的事是不会发生第二次的。在后方,带了偷来的狗遛弯当然很惬意。是呀,当我们在战场上每天要牺牲一百个军官的时候,你却带了上级军官的狗遛弯,而且不肯看广告!要我登一百年广告说我的狗丢了吗?要登两百年?三百年?”
上校响亮地擤着鼻涕,那永远是他愤怒到极点的标志。他说,“你继续遛弯吧。”然后就转过身子走掉了,用马鞭愤怒地敲打着他的军官大氅下摆。
路卡什中尉走上了对面的人行道。他又一次听见叫“立定!”——上校刚叫住了一个倒霉的预备役步兵。那人正怀念家里的母亲,没有注意到他。
“我拿帅克怎么办呢,”中尉想。“我要打他嘴巴,但是那还不够。哪怕把他的皮一片一片扒拉下来也还便宜了那流氓。”他不再管跟女士见面的事,怒气冲冲就往家走。
“我要杀了他,那个肮脏的狗,”他踏上电车时对自己说。
这时好兵帅克正跟军营来的一个勤务兵谈得很投机。勤务兵带来了几份文件要中尉签字,现在正在等候。
帅克请他喝咖啡。两人一起讨论的是:奥地利将会怎样被打垮。
两人所谈的好像已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发表了许多上了法庭肯定会被定为叛国罪,让他们双双上绞架的言论。
“现在皇帝陛下一定已经糊涂透了顶,”帅克宣布。“他从来就没有聪明过,但是这场战争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他当然已经糊涂了,”从军营来的人有把握地说。“他太昏聩,很可能连目前在打仗都不知道。他们说不定觉得丢脸,不敢告诉他。即使他对老百姓发表的宣言都有他的签字,那也是伪造的。他们一定是没有让他知道就印了上去。因为他已经什么问题都不能想了。”
“他完蛋了,”帅克很了解情况似的说,“他尿裤子,要别人像喂奶孩儿一样喂。最近在酒店有个人还告诉大家,皇帝陛下有两个奶妈,每天喂他三次奶。”
“但愿战争结束,”从军营来的兵说,“但愿他们把我们打垮,奥地利终于得到和平。”
两人继续谈了下去,直到帅克一句话把奥地利永远打进了地狱:“像这样愚蠢的皇帝制度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而另外那人又以更为实际的念头把他的话补充完整,“我要是上了前线,很快就会溜掉的。”
两人继续阐述普通捷克人的观点时,军营来的人转述了他那天在布拉格听见的消息。在纳霍德已经可以听见炮声,俄国沙皇马上就要到达克拉科了。
然后两人谈到我国的粮食是怎样运到德国去的,德国兵是怎样得到了香烟和巧克力的。
然后两人回忆起以往的战争时期。帅克庄严地争辩说,古时候他们往被包围的城堡里扔臭罐子,在那样的臭味儿里打仗可真不是开野餐。帅克还读到过他们把某地的一个城堡包围了三年,三年里敌人就每天对包围在城堡里的人扔着臭罐子开心。
要不是路卡什中尉回来,他们一定还会谈起许多有趣的或增长见闻的事。
中尉朝帅克投去一个摧毁性的狰狞目光,在文件上签了字,让那勤务兵走掉之后,就招呼帅克跟他回到起坐间。
中尉眼里闪出了一阵阵可怕的电光。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帅克,思考着怎样开始这场屠杀。
“我先得打他几个嘴巴,”他想,“然后就打破他的鼻子,撕破他的耳朵,然后再看。”
但是,他面对着的却是帅克那老实善良的注视。帅克胆敢用下面的话打断了暴风雨前的平静:“启禀长官,你的猫完了。它把靴油吃光,让自己死去了。我把它扔进了地窖——隔壁的地窖。你再也找不到这样善良美丽的安哥拉猫了。”
“我能拿他怎么办?”中尉心里闪过一句话。“为了基督的缘故,他脸上是什么样的白痴表情呀!”
而帅克那慈爱而天真的眼里还继续闪着温良和蔼的光,其中还有一种泰然自若的镇定。一切都秩序井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即使发生了,也都发生得井井有条。
路卡什中尉跳了起来,但是没有像他原先打算的那样揍帅克一顿。他对着帅克的鼻子晃动着拳头,大吼:“帅克,你偷了狗!”
“启禀长官,据我所知,这几天没出过这样的事。我还得申明,是你自己今天下午带了花花去遛弯的。因此那狗我不可能偷。你回家没有带狗,我一看就知道出了事。那叫做‘形势’。斯巴林纳街有一个口袋匠,名字叫库内西。他一带狗出门遛弯,就必定把它弄丢。他常常是把它丢在酒店的什么地方或是叫人偷了,或是叫人借去了,从此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