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63/77页)

似乎为了肯定他关于燕麦的话,连队齐唱的歌声在前面某处响了起来。然后又唱起了捷克团队在索尔伐瑞诺为奥地利而前进和流血时唱的歌:


等到夜晚黑漆漆,

口袋里跳出了燕麦粒,

嘿,滴得勒滴,

姑娘们全是自由女。


别的人立即和了上来:


自由女呀自由女,

她干吗不做自由女?

热辣辣地亲一个嘴,

亲脸蛋?还是亲这里?


嘿,滴得勒滴,

姑娘们全是自由女,

自由女呀自由女,

干吗不做自由女……


随后日尔曼人就用德语唱起了同一只歌。

那是一首非常古老的士兵进行曲。是“索尔达特斯卡”〔49〕常用各种语言唱的,说不定可以追溯到拿破仑战争的时代。此刻这支歌正在加里西亚平原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快活地回响。那道路通向齐拉瓦—沃罗斯卡,而在它的两侧向南延伸通向绿色山峦的广大田野,却在遭到战马的铁蹄和成千上万士兵的沉重军靴的践踏。

“从前我们在皮塞克附近进行军事演习时,也这样糟蹋过庄稼,”帅克向四面看了看,说。“有一个皇室的大公跟我们在一起。那可是个非常公正的绅士。当他为了战略上的原因率领军官们骑马踏过庄稼地时,身后的副官立即记下了他所造成的破坏。有一个叫皮查的农民对他的光临丝毫不领情,拒绝了政府发给的十八个克朗——是对被踩坏的一顷土地的赔偿。他不接受,长官,他要诉诸法律。结果是,长官,他坐了十八个月的牢。”

“不过我认为,长官,皇室的人光临他的土地,事实上他应该感激。要是换了个更认真的农民,说不定会让他的女儿们像新娘一样穿上白礼服,捧着鲜花,站在农庄地头欢迎高贵的绅士光临呢。就跟我读到的印度的情况一样:有一位统治者的下属们甚至准许自己被大象踩倒。”

“你在胡诌些什么呀,帅克?”路卡什中尉在马背上向他大叫。

“启禀长官,我说的是那头有统治者骑在背上的大象,这是我在书上读到的。”

“你倒是什么事都能讲出个道道来,帅克。”路卡什中尉说完又骑马到前面去了。前面的部队已经开始零乱。在火车上长期休息之后,这种不习惯的全副武装行军产生了后果,大家的肩膀都痛了,每个人都在尽量设法让自己舒服些。步枪在肩膀上换来换去,大部分人都不用枪带挂在肩上,而是像扛耙子或杈子一样搭在肩上。有的人觉得在沟里或草场上走会舒服一些,那里的地面踩着要比灰尘扑扑的路上软和。

大部分人都低着头走路,人人都渴得厉害,因为太阳虽然落了山,却还又热又闷,跟正午一样。每个人的水壶里都没有了水。那还是行军的头一天,这种不习惯的情况只是个前奏,困难还会越来越严重。走得越远人就越衰弱,越没力气。他们停止了唱歌,在一起猜想到齐拉瓦—沃罗斯卡还有多远,在什么地方过夜。有的人索性在沟里坐下了,为了不叫别人误会,脱下了靴子,做出乍一看去似乎是绑腿没打好,为了不让它在行军时伤脚,正在重新打绑腿的样子。有的又在放长或是缩短步枪皮带,有的又在打开背包,重新收拾包里的东西,同时在心里说服自己:调整只是为了更好地分配压力,不让包裹皮带勒疼这个或是那个肩头。要是士官生或中士没有从老远望见路卡什中尉的马,赶着他们向前走的话,路卡什中尉快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就一个个站起来,说是有东西硌疼了他们。

路卡什中尉路过时总以友好的口气让他们站起来,告诉他们再走三英里就到齐拉瓦—沃罗斯卡了。到了那里就好休息了。

与此同时杜布中尉却被双轮救护车的不断晃荡摇醒了过来。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却已经可以撑起身子探到车外向连里的人叫喊了。士兵们在周围自由地走着,从巴龙开始到霍东斯基结束,他们把背包全都扔到了车上。只有帅克依然背着背包勇敢地往前走,步枪带像龙骑兵一样斜挎在胸前。他一边走一边抽烟斗,一边唱歌:


我们向雅洛美大进军

信不信由你,好乡亲

晚饭时才来到城头下,

一眨眼已拿下了这座城。


灰尘在杜布中尉前面五百步的大路上飞扬,士兵的影子在尘土中隐约可见。杜布中尉的热劲又回来了。他把脑袋伸出车厢,对着路上的灰尘大叫:“我的士兵们,你们的崇高任务是艰巨的,艰苦的行军还在前面。你们将历经各式各样的艰难困苦。不过,我深信可以坚决依靠你们的勇气和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