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光辉的败绩(第10/30页)
有一天将军从野战医院请来了两位护士。她们只挂名领薪水,事实上不在医院工作,是靠对高层卖淫增加收入的。这是那个艰苦时代的风气。将军叫来了马丁内茨,马丁内茨已深深为那魔鬼的爪子抓住。玩了半小时他已经一个个享受了两位小姐,陷入非常冲动的境地,口水流满了沙发垫。他为那放纵行为长期谴责过自己,虽然已经无法挽救——那天晚上他回去时糊里糊涂来到公园,跪到城市建设者和市长的雕像面前——那是文艺学术的恩主格拉保斯基先生,八十年代的帕则密索市有许多事都应该感谢他。
是军事巡逻的脚步声才把他从激动的话语里惊醒的:“请不要审判你的仆人,因为如果你不能宽恕他的一切罪孽,就没有人能在你面前证明自己无罪了。请求你不要严厉地判决我,我把我的灵魂托付给你,乞求你的帮助,啊,主!”
从那以后,将军叫他去时他总用种种努力来拒绝人世的一切享乐,找出的借口是胃不舒服——为了让灵魂摆脱地狱一样的痛苦,他认为撒这个谎是必要的。因为他太清楚,按照军队纪律的要求,在将军对神父说“喝个烂醉吧,老弟!”时,出于对上级军官的尊重他只好喝个烂醉了。
当然,他有时候并没有成功,特别是在举行完辉煌的野外仪式,将军又批准在驻城部队经费里报销,组织更加辉煌的超级盛宴的时候。那以后会计部门总能设法弥补得天衣无缝,还要发点外快。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之后,神父就总想像着自己的道德在主的面前已被埋葬,只剩下一团战战兢兢的胶冻。
然后他就过着恍恍惚惚的日子,虽然在混沌中还没有失去对主的信念,却开始严肃地怀疑他是否应该每天鞭挞自己。〔16〕
他此刻应将军的邀请到来时,就是这种心情。
芬克将军容光焕发地、欢欢喜喜地迎接了他。
“你听说过我的简易军事法庭吗?”他对神父得意地大叫。“我们要绞死你的一个同胞呢。”
马丁内茨一听“你的一个同胞”,便痛苦地望着将军。他曾经多次拒绝过把他看作捷克人,无数次地进行过解释。他们在莫拉维亚的教区里有两个社区:捷克社区和日尔曼社区。他常常只好这个星期为捷克人布道,下个星期为日尔曼人布道。因为在捷克地区没有捷克学校,只有日尔曼学校,他只好在两处都用德语讲道,因此他不是捷克人。他的这套逻辑有一次曾引起一个少校的非议:那位莫拉维亚神父真是个货色繁多的杂货铺。
“对不起,”将军说,“我忘记了。那人不是你们的同胞,而是个捷克人,是个逃兵,卖国贼,给俄国人做事,要绞死了。同时,完全为了形式的需要,我们也要确定他的身份。但是那也没有关系。我们一得到电报回答就绞死他。”
将军让神父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快活地说了下去:“我主持的是简易军事法庭,一切都得按照简易的特性办,这是我的原则。战争才开始时我在里沃伏附近,宣判才三分钟我就把一个王八蛋绞死了,当然是个犹太人。我们有一回绞死一个路丹尼亚人,也只在讨论过他的案情后五分钟内。”
将军和蔼地笑了笑,“两个人都不需要精神安慰,那犹太人是个拉比,路丹尼亚人是个正教神父。我们现在这个人当然很不相同。我们要绞死的是个天主教徒。我想出了一个精彩的主意,提前给他精神安慰,省得耽误以后的工作,正如我常常说的,别碍了正事。”
将军按铃对仆人发出命令:“从昨天那一套里给我们取两瓶来。”
不一会儿他已经给神父的杯子里斟满了酒,亲切地说:“在提出精神安慰之前先安慰一下自己吧……”
在这个令人恐怖的时刻,帅克坐在有铁栅栏的窗户后的草荐上。他的歌声穿出了牢房:
我们是吵闹的小青年,
姑娘们见了都喜欢,
领工钱我们把干草晒,
嗨!嘀哆嘀嘀,一二三!
2
精神安慰
就字面的意义说,马丁内茨神父并不是步行去看帅克,而是飘进他的牢房去的,有如舞台上的芭蕾舞女演员。在这个动人的时刻,对天堂的追慕和那瓶甘伯兹考申老窖的作用已使他轻飘得像羽毛。在他的想像里,自己在这严肃而神圣的时刻是在向上帝靠近,虽然事实上他只是在向帅克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