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光辉的败绩(第8/30页)

正如有人有收集火柴盒的爱好一样,这位先生的特殊爱好就是主持简易军事法庭〔12〕审判。尽管在很多情况下那都是违背军事条例的。

这位将军常说他不需要什么军法检察官,他只要宣布开庭,不出三个小时罪犯就得吊起来晃荡。只要他在前线,就不会少了简易军事法庭审判。

正如有些人每天都需要下棋、打弹子、玩牌,有条不紊一样,这位杰出的将军需要的就是主持简易军事法庭审判。他一主持审判总是非常严肃快活地把被告“将死”。

谁要是喜欢伤感是可以这样写的:这人有几十条人命压在良心上,特别是在东部,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在加里西亚的路丹尼亚人〔13〕中跟很凌厉的俄国宣传作战的。不过,从他自己的观点看来,倒也难说他在良心上会对谁的生命负疚。

在他看来,良心简直就不存在,即使他在他那简易军事法庭的判决中把一个教师、一个女教师、一个正教徒神父或是整整一家人送上了绞架,回到住处他也依然心安理得,有如一个爱打玛利亚什牌的赌徒从酒店回家时一样。他回想起别人怎么叫“翻倍”,他怎么样叫“再翻倍”,别人怎么再叫“八翻”,他怎么再叫“十六翻”,别人怎么再叫“三十二翻”,他怎么全赢了过来,用王牌7得了个一百分。他把绞刑看作很自然很简单的东西,就像日常的面包。宣判时他常常忘记了皇帝陛下,甚至省去了:“以皇帝陛下的名义判处你绞刑”的说法,径直宣布:“我判处你。”

有时他甚至能看到绞刑的滑稽的一面。有一回他给在维也纳的妻子写过这样的信:

……又比如,我亲爱的,你不能想像我最近笑得有多么开心。几天前我以间谍罪宣判了一个教师绞刑。我有一个受过训练的刽子手,是个军士长,已经有相当的经验,绞死人像玩游戏一样。宣判以后,这位军士长就到帐篷里来找我,问我他应该在什么地方绞死那教师。我告诉他:在最近的一棵树上。现在你想想,这环境有多么幽默!我们驻扎在大草原正中,极目远眺,除了青草什么都看不见,若干英里见不到一棵树。可命令总是命令,那位军士长带了警卫人员押了那教师,就去找树。

直到晚上他才回来,教师仍然带着。他来找我,再次问我:“这个王八蛋我到什么地方去绞死他呀?”我骂了他一顿,告诉他我的命令他是知道的:在最近的一棵树上。他说明天早上再努力吧。可第二天早上他一脸煞白到我这里来了。说那教师天亮以前就跑掉了。我觉得这事很滑稽,原谅了所有的押送人员。我甚至开了个玩笑,说那教师显然是自己找树去了。所以你看,亲爱的,我们这儿一点也不沉闷。你可以告诉小威力,说爸爸带给他一个吻,很快还会给他送个活的俄国佬回来,可以像马一样让他骑的。我亲爱的,这事令我想到另外一件滑稽的事。我们最近绞死了一个犹太人。那流氓在我们旅行时挡了我们的路,虽然他的借口是来卖香烟,在那里也没有什么行为。于是他吊上去了,可是只吊了几秒钟,因为绳子断了,掉了下来。但是他立即醒了过来,对我大叫:“长官,我回家了。现在你已经绞过我了。按照法律我不能因为任何罪名给人绞死两次。”我哈哈大笑,把犹太人放了。我们这儿好玩的事多着呢……

芬克将军成为帕则密索要塞城防司令时,还没有安排类似的“马戏表演”的机会。他之所以抓紧帅克案件,对它很感兴趣,原因就在此。

于是帅克站到了这只老虎面前。那老虎坐在长桌头上,一枝枝地抽烟。他命令把帅克的交代翻译给他听,听时点头表示同意。

少校建议,既然被告的供词说他属于91团的11步兵连,他们就应该给那个旅发个电报,问问那团现在的地点。

将军反对这意见,说那就会使审判过程改变了简易的性质,使整个机构的目标归于失败。被告毕竟已经完全承认了,说他穿了俄国人的军装,何况我们还得到了一个重要的证明材料:被告承认他去过基辅。因此将军建议休会商量商量,然后就可以宣判,立即执行了。

但是少校坚持必须确认被告的身份,因为整个事件的政治分量非同小可。这么一查就有可能走上一条路:让被告跟他过去单位的同志进一步取得联系。

少校是个浪漫的梦想家,接下去又说光是处死这个人是不够的,还得追查线索。宣判本身只不过是深挖细查的结果,而调查就联系到线索,而这些线索……他自己也多少给线索缠住了。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表示同意,其中甚至包含了将军。将军也被线索的话迷住了,想像着还可以在线索上再挂几个新的简易军事法庭审判。因此,他不再反对到那个旅的司令部去落实帅克是否真正属于91团,是在11步兵连的什么战役中跑到俄国人那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