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光辉的败绩(第17/30页)
兹按照467号电报内容指示,押送11步兵连逃兵约瑟夫·帅克至贵旅,下一步请酌处。
押送队本身包括四个人,是一个多民族的杂烩,由一个波兰人、一个匈牙利人、一个日尔曼人和一个捷克人组成。最后那位具有下士身份,担任队长。他很想在他的囚徒同胞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重要,让他感到他那可怕的优越性。比如到了车站,帅克表示希望同意他去小便,下士却十分粗暴地说他可以到了旅部再小便。
“好吧,”帅克说,“这事你得给我写个条子,等到我的膀胱破裂后好明确该谁负责。这是有一条法律的,下士。”
下士原是个简单的牛倌,一听“膀胱”一词,吓了一跳,押送队只好规规矩矩带帅克到车站去上厕所。下士在整个旅程里给人的印象是个粗人,总摆出傲慢的架子,你说不定会觉得他第二天至少就要升任集团军总司令。
他们坐在帕则密索至西柔一线的火车上时,帅克对他说:
“下士,我看见你就想起还有个下士波兹巴。那时他在纯妥当兵。他头一天被提升当中士时身子就突然膨胀起来。先从面颊开始,然后是肚子,第二天他那条帝国产裤子已经太小,穿不上了。但是最糟糕的是耳朵,长得很长。他们把他送进了病房。团医院医生说那是下士的常见病。开头是膨胀,有些下士很快就过去了,可这位的病情却很严重,说不定会爆炸,因为从他那粒星星以下直到肚脐都胀大了。为了救他一命,他们只好摘掉了他的星星。他果然就消肿了。”
从那以后帅克再想跟下士谈话都不行了。他原打算友好地为他解释一句俗话的道理:“下士是连队的灾难。”
下士不答话,只阴沉地威胁说,到了旅部再瞧瞧该谁笑。简单说,帅克这位同胞看来不怎么可爱。帅克问他是哪儿人,他回答说那跟他无关。
帅克在他身上想了许多办法。告诉他,他不是头一回叫人押送,每一回他跟押送的人都处得非常热火。
下士沉默依旧。帅克又说:“好了,现在,我看,下士,如果你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那准是世上的某种灾难降临到你身上了。我认得许多阴沉的下士,可像你这种上帝不要的灾星倒还没见过——我说这话你可别见气,下士,请原谅。有什么事叫你心烦不妨坦率地告诉我,我说不定还可以给你出点主意,因为被押送的兵总比押送他的兵见多识广。或者,你知道不,下士?说不定你还可以给我们讲个故事,让旅途更加愉快?说不定你可以谈谈你老家那地方的风景如何?有湖没有?有古代碉堡废墟没有?要是有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给我们讲讲有关的传说呢。”
“你这些话我听够了。”下士叫喊了。
“那么,你倒是个幸福的人,”帅克说,“许多人就永远觉得不够。”
“到了旅部他们会给你解释清楚一切的。我懒得跟你费事。”说完最后这话,下士就用沉默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
押送队整个儿就不好玩。匈牙利人跟日尔曼人谈话使用的是一种特别的方式。匈牙利人只知道两个德语词:“鸭腐儿”(是的)和“发斯”(什么)?日尔曼人每向他解释一件事他都点点头说,“鸭腐儿”。日尔曼人不说话了,他又说,“发斯?”日尔曼人只好又说。押送队的波兰人动作挺贵族气,对谁都不注意,自顾自地往地上擤鼻涕玩。为了这个目的他巧妙地使用右手的指头,然后又拿步枪枪托阴沉地且很有教养地抹地上的鼻涕,再把那黏糊糊的枪托往裤子上擦,一边还喃喃地叨咕:“上帝圣母!”
“你可不算太巧,”帅克对他说。“在纳—波及斯齐一个地下室公寓住了个扫街的,叫马哈谢克。他常常把鼻涕擤到窗户上,再巧妙地抹开,抹成了一幅画:‘丽布歇〔19〕预言布拉格的辉煌。’他每做成一幅那样的画,他老婆都要给他一份‘奖赏’。于是他的脸就肿得像仓库大门了。可他仍然不肯放弃,继续精益求精,你看,那可是他惟一的快乐。”
波兰人没有回答,于是整个押送队伍陷入了深沉的寂静,好像是在参加葬礼,在为新近的逝者虔诚地默哀。
押送队到达沃加里采的旅部时就处于这种状态。
这时旅部已出现相当大的变动。
旅部现在由格尔比赫上校指挥。格尔比赫上校是位具有伟大军事天才的先生,他的天才以痛风的形式表现在腿上。他在部里有几个朋友,很有势力。在他们关照之下,他不但没有退休,而且在较大的军事单位的不同岗位上闯荡,领取提高了的薪饷和战争公债的红利。直到他因为痛风发作,干出其笨如驴的事来。于是再往别的地方调,往往是明升暗降。吃饭时他跟军官们从不谈别的,只谈他那肿痛的脚趾。那脚趾有时发展到可怕的程度,他只好穿一双特制的大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