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青春(第40/49页)
我心里直发抖:“对了,你们倒是不年轻,论岁数你可以当他爸爸了,可为什么明知道他并不坏,还要落井下石,凑在一块火上浇油?”
“你没看出来吗?孔局长这回是真急了,他没追究咱们就算不错。”
“咱们?”
“咱们一块给他写过先进材料,我定的,你写的。而且你前些天和他又那么热乎,这时候就更应该少说为佳。”
“我们在一起工作,难道整天板着脸才对?”
“人家要想给你造点什么出来,谁管你对不对呀,造谣有的是听众,分辩却没你的机会。”
见我闷了声,肖科长又说:“我是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陷进去不值得,要不然我也不费这个唾沫,咱们又不是一个单位的,说不定那天就‘再见’呢。”
也许是的,肖科长并无恶意,他的话,十年后不是应验了吗!
十年后的今天,人事方面的无密可保几乎成为一大社会弊病了,连我都搞不清消息是怎么辗转传出来的——院人事部派人到所里了解我的情况来了,据说还是奉了当年拿他老战友儿子顶替我出国的那位书记大人的旨意呢。
知情面很广,先是有人前来拍马套近乎,“我早说了,第三副所长的交椅,非你莫属。不信你问问他们我说过没有。”后来连要好的朋友也要在碰面时开玩笑地提醒一句“可得请客啊”。我不禁有些飘飘然了,估量着自己工作上的表现,学术上的成绩,还有年龄、资历、性别……以及诸如此类,也觉得,该了。
关键是肺结核,不能让人知道,两大瓶“利福平”,几十针“链霉素”,疗效显著,阴影大大缩小,我想,八成这就算差不多了。
继平给我找的是友谊医院,按自费病人治,每周去两次。他现在正在友谊医院学习西医的儿科,跟内科大夫也混得很熟,连病历都破例让我自己拿着。
前天刮大风,我照例去医院看病,准备把春节期间的药都取回来。内科候诊的走道里,病人挤得转不开腰,药房的窗口也拉起了长长的大队,可进了诊室一看,只有一两个大夫坐班看病,人呢?难道都办年货去了?
一直给我看病的大夫也不在,我怕别的大夫不了解情况,只好转到儿科去找继平。儿科也一样,病人多大夫少。继平也不在,一问,才知道是跟着医院组织的街头医疗宣传队打着红旗上长安街了。
莫名其妙,谁顶着风上大街听你们宣传去?
在儿科的走廊里,意外地碰上了继平的表姐,带着孩子来看病,于是便说了会儿话。
继平的表姐在地质单位搞了多年野外工作,嗓门儿大,爱攀谈,先是大大咧咧地同我寒暄了一阵,然后突然问道:“怎么着,我可听说你们学院原来要提拔你当副所长?”
我未置可否地笑笑,却有些疑心:怎么叫原来呢?我随口问:“你消息倒灵通。”
“我那天到你们院樊书记家去了,你们所长正跟他说这事呢。咳,要我说,当那个芝麻官有什么意思,别人眼热,自己又辛苦,受洋罪。”
“我们哪个所长?”
“姓罗吧,我记不清了。嘿,你提防点,可不怎么地道。”
“怎么不地道?”
“胡说八道呗,说你这人工作还行,就是作风上……咳,你甭听他的。”
我认真了:“他说什么?”
表姐到底是快人快语:“说你地震那年在劳改场和一个犯人有过不正常关系,说你们公安局好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要考大学离开公安局的。我心说了,这都是哪辈子的陈芝麻烂谷子呀,再说‘四人帮’时期的犯人,也未准都是坏人呀。那姓罗的一走,我就和樊书记说了,我说我了解你,作风没问题!”
我压抑着胸中的愤怒,竭力平静地问:“樊书记怎么说?”
“咳,老头儿么,死框框,说要是真有那个问题倒真该慎重了,特别是女同志,不提拔则已,一提拔,什么话都来了,群众对作风方面的事最感兴趣。要提就索性提那种一点辫子没有的,也是爱护本人嘛。我心说了,女同志怎么啦,女的就活该倒霉?怪不得刘晓庆说了,做人难,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我也想开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声不响待着算了,只要别干缺德事儿,完了。”
见我沉默不语,她及时转开话题:“哎,你回去见着继平,就说我骂他了。前两天他姐夫求他帮忙买两张去广州的车票,他居然开口要十块钱手续费,他姐夫还以为他开玩笑呢,谁知道他竟是真的。这小子怎么回事,也真张得开嘴,要不认识嘛让他宰一刀也认了,可自己一家人,都挺熟的,你说给还是不给呀,甭说他收钱的,我这拿钱的都脸热。我们长年跑野外,不是没钱当这个冤大头,去年我们还捐了一千块修长城呢,不信你看去,将来那砖上有我们孩子的名儿。”